李升已喝得玉面透红,目光却仍清亮如泉。他风度翩翩地畅然一笑,向马燧恭敬道:“郡王,下官原本在长安也不知,到了边关方始明白,驿路之上,雪片般飞往长安的军中急函,也未必,能道尽塞上实情。”
马燧听了,嘴角微噙,赞道:“李司马通透,明人不说暗话。”
杜光彦打着哈哈附和道:“确是如此,老夫十五岁就从了军,军中事最是晓得。将官们嘛,不把军情说得如火如荼一些,不把边事描得如箭在弦一些,圣主的恩赐哪里来,彼等的边功又哪里来?哟,郡王,老夫这话得罪了,郡王莫怪莫怪,老夫久在西边,脑子里头想的,都是西边事,可不是在说郡王。”
马燧大度地摆摆手,宽厚道:“杜刺史无需多虑,老夫自前线回京,独独进你这盐州城来歇歇,自是因为,素闻杜刺史虽身在塞上,却从无虚生边事之举,与老夫可为同道。老夫领军,信奉的也是八个字:不贪边功,爱兵如子。”
马燧说到此处,却又轻轻喟叹一声,似带着隐忧道:“只是,老夫此番奉旨出征,与蕃子一仗未打,若就此班师回朝,不知圣主可会听信谗言,以为老夫是惜战甚至怯战,不愿拿河东军折在西北边关。皇甫大夫,你方脱得虏营藩篱,可知吐蕃人,真有议和之图?”
他说到这最后一句,缓缓转向皇甫珩,和风细雨地望着他,宛然向一位具有实际经验的晚辈不耻下问的态度。
皇甫珩自与李升越过陇山回到唐境后,整个人已恢复了六七分当年单骑冲阵时的骁将英气,今日便是赴宴,也扎着一件护背护胸的吊肩牛皮轻甲,与在座诸位宽袍大袖的穿着很不一样。好在肩带里是茧白交领的丝袄,如洁羽般清简,弱化了通身的杀意。
与杜光彦这样的中州刺史不同,皇甫珩虽年轻,且是俘将回归之身,但到底也有三品衔级,又是神策军亲军资历。
因而,面对藩镇节帅马燧,他无甚谄媚味道,只拱手致礼后,淡然答道:“某在虏营,形同困兽,所知不多。想来吐蕃人这两年屡屡犯边,一来是如杜刺史所言,抢些盐粮牛羊,二来是为泄得不到安西北庭之忿。只是边关有李公晟与杜公希全镇守,蕃子试探几回,也知犯阙艰难,故而仍起了议和之心。否则,某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李升便作出诚心开释与缓和气氛的口吻,圆场道:“皇甫大夫莫再郁郁,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夫乃我大唐数一数二的战将,在下此前入京,无论圣主还是张相公,皆作此言,可见大夫的威名。那尚结赞也明白,故而主动送大夫归唐,以表议和诚意。”
杜光彦也粗嘎嘎地自嘲道:“然,然!大夫,本官的盐州城,亦让蕃子进来睡过半月,眼下不也好好的?就连那李公晟,不也请蕃子去凤翔镇溜达过一圈?听说吐蕃人去了,还不乐意,嫌李郡王不曾好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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