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媳妇中一个年长些的有点急了,说话便有些不客气起来,“二小姐,那可不行!我们是奉了樊姑姑和太太的命来接您回去住,不是接您回去做客,您这样咱们回去都没法交代。”
石韵脸色一沉,挑眉道,“不行?!”
那媳妇立刻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石韵却没多搭理她,而是转头冲一个黑肤塌鼻的尼姑微扬下颚,“赤鸢,给她们讲讲咱们这里的规矩。”
这尼姑原本法号静善,被石韵看中,挑到身边后就给改了名字。
石韵一共挑了七个伏虎拳打得最好的尼姑,就用赤橙黄绿青蓝紫给她们排序,又嫌她们原先都叫什么静啊,慧啊的,不够威武,就全都给加上个鸢字,成了赤鸢,橙鸢,黄鸢……蓝鸢,紫鸢。
鸢者,老鹰也,凌厉勇猛,霸气十足,正是她顾二小姐的手下该有的风姿。
赤鸢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粗声说道,“在咱们古月庵,顾小姐说的话就是道理,顾小姐让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顾小姐指东,就绝不往西,顾小姐说不搬回去住那就不搬回去住。你们不得再啰嗦!”
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若是吵得顾小姐烦了,那就山后练习跑步打拳,列队走伺候!练不好的就围着古月庵跑十圈,保管跑得你们生不如死,哭天抹泪,最后服服帖帖,这辈子再也不敢啰嗦。
赤鸢说罢便一挥手,领着另外几个身强力壮的尼姑把顾家的两个媳妇和她们带来的粗使丫头们都强行送出了古月庵,又整整齐齐站在顾府的马车外,恭送顾二小姐离开,直到载着顾小姐的马车走得看不见了才又转回尼庵中。
那两个媳妇恍惚间觉得自己接回去的不是顾家二小姐,而是一个占山为王的顾大王。
一路恍恍惚惚,直至回到顾府,见着了冯夫人和樊姑姑才勉强说出话来。
因她们自己也实在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只能诺诺说奴婢们办事没办好,二小姐不肯听奴婢们的话搬回家中来住,只肯回来看一眼大少爷,说是看过之后晚上还要回古月庵去。
樊姑姑四十许人,端坐在冯夫人身旁,姿态是她这个年纪的妇人该有的雍容端庄,头发衣饰都一丝不苟,这时便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你们没将二小姐的东西收拾了一起带回来?”
两个媳妇点头,“二小姐根本不许我们进她的房,命几个尼姑将我们拦在了外面。”
樊姑姑诧异,“那庵中的姑子怎地不帮着你们反而帮着她?”
两个媳妇很无奈,“我们也不知是为什么,给了荷包都不顶事,那庵中的姑子们看起来像是——像是和二小姐交情甚好的样子,口口声声说她们只听二小姐的。”
她们其实更想说二小姐貌似是在尼庵中当了山大王,威风惬意,所以不想回家来住了。
不过这话太匪夷所思,估计说出来也要被当成了疯话,所以只好含糊说二小姐看着和尼姑们交情甚好。
樊姑姑板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之色,她最看重女子的规矩礼仪,顾思瑛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先是做了自毁名节的事情,被送去尼庵后还不知闭门思过,又与尼姑们攀上了交情,这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转头去问冯夫人,“太太看呢?”
自从在外私放利钱的事情败露,被丈夫派了樊姑姑来监督她管理家事之后,冯夫人就彻底警醒起来,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坚决不肯再让人揪出错处来。
这时就不肯多言,只轻轻叹口气,说道,“当初把她送走也是迫不得已,这丫头怕是心里还在怨怪着我和老爷呢。”
樊姑姑虽然拘泥于规矩礼法,但为人还算公正,觉得当初顾家把顾二小姐送走的事情未必就是迫不得已。
顾二小姐行止不端,闹出祸事,当然是她自己的问题,但冯夫人身为母亲,不曾悉心教导,照顾管束在先;冷眼放任,一点不曾担起善后的责任,把庶女往尼姑庵里一扔了事在后,自私凉薄,心胸狭隘,实在不是个端庄大气的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因此没有去接冯夫人的话,略略沉思了一会儿就说道,“二小姐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孩儿,这种事儿万没有她自己决定的道理,既然接回来了,就留在府中吧,衣裳箱笼什么的没带回来也不要紧,横竖咱们府中也不缺她那点东西,等过些日空下来再派人去古月庵取一趟就是。”
冯夫人便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呢。”
当此庶子出头,庶女跟着沾光的多事之秋,她干脆就不多说话,反正顾思瑛一身的毛病,无数的小辫子翘在那里,樊姑姑这么严谨仔细的人,随便揪揪,就能揪出来一把。
果然,樊姑姑跟着就沉脸问那两个媳妇,“二小姐数月未归,回家来的第一件事理应是来向母亲请安,怎么先去了大少爷处?就算她一时忘记了,你们两个也不该忘,怎么不知提醒?”
那两个媳妇满脸的委屈,“我们提醒了,可是二小姐压根不理我们,一下马车就自己抬脚去了大少爷的院子,我们也不敢硬拦。”
主要是根本拦不住,二小姐走路飞快,对她们理也不理,二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百草更是一身的恶仆气息,强凶霸道,凶起人来比顾府的大管家还厉害,她们俩个稀里糊涂的就被打发了。
樊姑姑的脸色更加不好,对冯夫人道,“二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打算先派两个规矩严的嬷嬷带四个大丫头去照看着她,最近府中人来人往的,莫要出了错惹人笑话,等过几日闲下来便让她天天到我这里来重新学习小姐家该有的礼数规矩,针线女红,太太觉得如何?”
冯夫人乐不得有人替她管教顾思瑛,点头道,“姑姑想得周到,正该如此。”
樊姑姑对此其实有些头疼,估计冯夫人以前从来没认真教导过二小姐,这粗野的性子养成了,想要再板回来可不容易。
然而顾侍郎既然重金礼聘,请她来相助夫人管理家事,那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要尽力才行。
便道,“看二小姐这样子,须得从头教起,我肯定得严格管教才行,还请太太提前与老爷和大少爷说一声,我这都是为了二小姐好,别要因我对二小姐管束得严而起了什么误会。”
冯夫人自然更不会反对,和声应道,“正该如此,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今晚便和老爷说知此事。”
与此同时,石韵也正十分惬意地坐在弟弟顾明仁的屋里,一边吃着厨房每日特地给大少爷炖的补品,一边和他说起自己今日就是来看看他,当面恭喜一下,晚上还要回古月庵去。
顾明仁看到他姐姐时先是一愣,和顾家那两个媳妇一样,惊讶地发现几月未见,顾思瑛竟是出落得越发美貌动人了,且美貌得与众不同,没有一丝京城小姐惯有的娇柔气,反而高山雪莲一般,凌霜傲雪,气势逼人。
连他猛然见到,都被晃了一下神。
直至看到石韵毫无美女的自觉,端过厨房给他做的天麻炖鸽子就吃,且吃得十分香甜之后,才挥去了心里的那一抹讶异——这还是他姐姐。
就把自己面前一碟香甜的豌豆酥也推给她,说道,“你是顾家正经小姐,总住在尼庵里像什么样子,以前不能回来是无可奈何,如今我专门去求了父亲,他已经松口许你回家了,你做什么还要晚上回尼庵去。”
石韵难得被弟弟关照一次,十分领情,谢道,“小仁你惦记姐姐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不爱住回来,这家中除了你之外,从太太到丰哥儿,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太太听说最近是消停了些,但大姐就不好说了,还有丰哥儿,从小就手贱嘴欠,跋扈惯了,我也不能总是和他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你马上要进翰林院供职,早出晚归倒没什么,我要是搬回来住就得从早到晚对着他们,烦也烦死了。”
顾明仁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这里也是你的家,没有因为他们霸道无礼你就得避让出去的道理!你放心,现今有樊姑姑盯着,大姐也不敢造次。”
石韵摆手道,“还有小弟呢,丰哥儿有多讨厌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明仁略一思索便正色道,“他再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是他大哥,长兄如父,况我又已经入仕,他太过顽劣时管教管教,爹也不能多说什么。”
石韵原先就觉得顾明仁这个弟弟少年老成,现在看他这言行举止,觉得少年老成的形容前需要加上【越发】两个字。
不由好笑,调侃道,“小仁,我怎么看着你考中进士后言行举止又气派了不少啊!不错,昨天十六,今天十八,赶明儿就能二十了,可喜可贺。”
顾明仁先还没听懂,什么昨天十六,今天十八的,随后才明白过来,他姐姐这是在揶揄他呢。
有点不乐意,他中举的时候就能被称作举人老爷了,现在又中了进士,虽然还要再考一次,但他爹私下说了,他和仲瑞霖两个进翰林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做了翰林院的庶吉士,身份便和从前大不相同,自然要端着点架子。
刚想要辩解几句,却听他姐姐又继续笑道,“没事,想装深沉就装吧,你这风度也算不错了,起码比仲公子强,他虽比你大着几岁,看起来还不及你能唬人呢。”
听他姐姐说他比仲公子强,顾明仁心里的那点不乐意也就自然消散了。
然而石韵侧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说起风姿儒雅,气度深沉,你比我前些天在路上见到的那个人还是要稍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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