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十足傲慢。
她挡在我身前,我只看到她窈窕的身影,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穿了件紫色的男式宽袍,仿佛刚睡醒才从床上跳起来似的。
追我的人痴痴地看着她,终于有个人说了句:“比那妞儿还美……”
话才说完,她已跃起,我只看到人影一晃,说话的那个人已不知挨了多少巴掌,嘴角被扇出血来。世上有这样的轻功吗?无声无息,形同鬼魅。我瞬间对自己的轻功丧失了信心。
“滚!”她的声音突然变冷。
那几个人却拔出刀来,叫嚷着冲向她。
我看到黑夜里银光闪动,像流星划过天际,奔上前的人手上都插了柄银色小飞刀,手中兵器掉了一地。
我张大了嘴,喃喃道:“星魂……”
她浑身一震,转过身来。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她的美丽,我甚至说不出她的年龄。
“啊,你背后!”我尖叫起来,有人在她背后挥下一刀。
我眼前一花,一条黑色的人影闪过,挥刀那人的手连同他的刀便飞了出去。那人还在往前冲,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没了,冲了两步,才痛得大叫晕倒。追我的那些人吓得落荒而逃。
来人的剑快得我连他如何出的剑都没瞧清楚。我遇到了什么样的人?
她只怔怔地瞧着我,目中露出了和大爹爹一样的神色,似迷惑、似伤痛,突低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浓眉皱了皱,那双眼睛竟似鹰一样锐利。我打了个寒战,喃喃回答:“平安,我叫平安。”
“永夜!”黑衣人喊了她一声,我看到她的身体晃了晃,依在黑衣人怀里,身体有些发抖。
黑衣人似怒了,伸手来捉我。
“风大侠,别来无恙!”大爹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月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
风大侠的身体蓦然绷紧,手却紧紧搂住了叫永夜的美丽女子。她望向我身后,比天上星星还亮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悲伤。
大爹爹走到我身边,携了我的手,温和地说道:“这是小女平安,给风大侠添麻烦了,在下这就带她回家。”
大爹爹说话时一眼都没瞟那美丽的女人,他将我的手握得很紧,说完拉了我转身就走。
我来不及说什么,心里早被这对武功出神入化的夫妇填满了,心里一个声音在尖叫:她一定是星魂,她一定是!
离开他们的视线,大爹爹突然停住了脚,猛地回头。
他看向远处。我抬头看大爹爹,他的脸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着,我的手几乎被他捏碎了。
“大爹爹?”我摇了摇他的手,这才有机会插嘴,“我们回家吧,平安再也不乱跑了。”
我说完这话,大爹爹却没有动。我奇怪地又摇了摇他的手,他才似回过神来,温柔地说:“所有人都很担心你。小南瓜在花田外跪了三天想出谷找你。平安,你在这里待了半年,你要是不想回去,大爹爹不会勉强你。”
我的眼泪冲了出来,抱住他哭道:“平安想家了。是二爹爹说,平安再不走,大爹爹又要生病了。”
大爹爹轻叹了口气,抚摸着我的头发喃喃道:“大爹爹若不生病,又怎么能在这里找到你呢?”
我不明白他说的话,只抱紧了他道:“平安不要待在这里,平安不喜欢圣京。大爹爹,带平安回家,你不会再生病了吧?”
“傻丫头,你再不回去,小南瓜就要生病了。你二爹爹也很想你,他后悔得很。他说,你回去了,他教你做安神香。”
大爹爹说话时,目光仍望向湖边那一大片黑沉沉的屋宇,我低下了头,死死地将“星魂”两个字埋进了心底。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我使银色小飞刀,为什么提一下星魂的名字,大爹爹就会在西山崖吹一夜的笛,还会呕血。
她穿的是紫色的宽袍,我那天也误打误撞地穿了紫色的男式袍衫。
就算我的眉眼有几分像她,可是,我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我永远也不及她的美丽。天底下,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我的大爹爹。
这一刻,我觉得大爹爹很可怜。因为,星魂靠在那个风大侠的怀里,他们就像是花田里的双生花,缠绕而生,而大爹爹却是花田里的细茎孤兰,孤零零一枝独立。
可是,我分明看到星魂眼中的神色。我忍不住对大爹爹说:“那个漂亮姑姑看大爹爹的目光好奇怪。”
“哦?”大爹爹牵了我的手终于迈开了脚。
我想了想,道:“就像是大爹爹吹的笛,很悲伤,她就像要哭了似的。”
大爹爹握我的手又紧了紧,过了很久才说:“是大爹爹骗她,伤了她的心。有风大侠在,她不会再哭的。”
我低下头,心里一酸,眼泪扑簌簌洒了一脸。
大爹爹走得很慢,一步步离那湖越来越远。我跟着他,使劲儿握住了他的手,我发誓,一定不再离开山谷一步,一辈子都陪着他。
“大爹爹,小南瓜真的跪了三天啊?”
“嗯。”
“他为什么不进去找你呢?我明明给了他香包嘛。”沉默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问起小南瓜来。
大爹爹轻车熟路地带着我拐进一条小巷子,推开一间小院子的门,笑了笑,道:“天很快就亮了,城门一开我们就离开,回去你自己问他吧。去睡会儿,天亮大爹爹叫你起床。”
我这才发现进了一个小院子。我不放心地看了大爹爹一眼:“要记得叫我。”
“大爹爹不会扔下你不管。去吧,大爹爹想静一会儿。”
我进房睡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大爹爹一声叹息:“……星魂,你还怪我吗……”
我真的没有再出山谷。
谷里的年轻人有的出去了,有的没回来,有的回来后再也没出去过。
我嫁给了小南瓜,生了小小南瓜。
大爹爹、二爹爹一天天老了,头发全变白了。
二爹爹终于不支病倒了,大爹爹守了他一晚。我送药去的时候听到二爹爹说:“哥,我看到她了,她回谷里来了。”
大爹爹只是抱着二爹爹落泪。
二爹爹过世后不久,有个出谷的人带了一个包袱回来给大爹爹,大爹爹突然就病了。
包袱里有件月白色的衫裙,绣满了星星月亮,还有一把银色小飞刀。
那件衫裙挂在屋子里,映得满屋星辉灿烂,月华醉人。我脑中想起那个美丽至极的女人,她穿上这身衣服会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那把银色小飞刀就一直握在大爹爹手中。大爹爹拿起那把飞刀,就再也没放下过。
小小南瓜悄悄告诉我,他听到送包袱的人说,是什么王爷过世,王妃自尽殉葬,他救之不及,临终前给他的。
我的医术已经非常精湛了。我给大爹爹把脉,想起从前回魂爷爷说是心病。我还是给大爹爹开了很多药劝他喝。
大爹爹却望着衣架上那件衫裙出神不语。
我终于忍不住说:“她死了,大爹爹!”我希望这一声猛喝能像当头一棒敲醒大爹爹。人死不能复生,大爹爹只要自己想活,活到百岁也没问题。
大爹爹却笑了:“平安,你说黄泉路上真的会有血红色的花吗?”
我一怔:“不知道。”
“有的,星魂说,只要摘一朵就能记得前世。她出嫁的时候穿了这样的衫裙,她还记得第一次穿女装要穿给我看的。我死了,我一定要去摘一朵,不,把那些血色花儿全摘了,下一世才会认出她来……”大爹爹眼神里有种疯狂,我似乎看到像火焰似的花儿在他瞳孔里燃烧。
这是我第一次当面从大爹爹口中听到星魂的名字。那天晚上,大爹爹有些神志不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我从他口中知道了他们的故事,月魄与星魂的故事。
大爹爹一遍遍问我黄泉是否真有那种神奇的花儿,我一遍遍回答他说有的。
天亮的时候,我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地听到大爹爹说:“去了黄泉,我总能和他争一回吧!”
我吓得清醒,睁开眼时,看到大爹爹用那把小飞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嘴角留有一丝笑容。
我把那件衫裙放进了大爹爹的棺材里,和小南瓜还有小小南瓜离开了山谷去了圣京,就住在大爹爹带我去过的那条小巷子里。
大爹爹就埋在院子里,我记得他嘴里老念着的这个地方。
我开了间平安医馆,是替大爹爹开的。他说,他会在这里等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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