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仅仅是驱散了不少,距离彻底扯开那层个人与时代的薄膜似乎还差了这么一点什么。
所以讲,此时我们这位赵官家的心思,莫说别人,恐怕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了……唯独越是如此,他越想无所顾忌的尽快扯开这层薄膜!
“德远(张浚字)在想什么?”
十一月下旬,已经结冰的颍水之畔,一支浩大而臃肿的队伍正在缘河而下,不过,即便是结了冰,作为原名颍州的顺昌府母亲河,颍水也依旧用水的特性为这支迁移队伍带来了巨大的便利性。
故此,还算是妥当的行程中,某段队伍的两名负责人却还有时间在马上思索、交谈。
“不瞒元镇兄,”张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倒未与赵鼎做什么遮掩。“我在想官家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德远的意思。”赵鼎苦笑摇头,于寒冬时节带出了一股白气。“你我俱知官家心有不甘,便是你我又如何心甘?但如今都已经要过淮河去扬州了,便是官家再有想法又如何?顺昌府这里还算是节点,往南阳往扬州尚有两可,而一旦到了寿州,过了淮水,正南偏西便是大别山……何为大别山?南北分江淮,东西别荆扬,这一去便只有东南一条路了!”
张浚连连摇头:“这正是我犹疑之处,须知一旦过淮,再走下去,只有一路向南,而天下人的心气便会随之一路泄下去,而官家当日如此决绝之意,哪里像是泄气的姿态?”
“也罢!”赵鼎也是无奈,却又指着身侧士民百姓的迁移队伍叹起气来。“且不说东南之事,也随德远你怎么想,唯独眼下局势……你说,原本先发行在妇孺老弱,本意应该是轻装转移,如何又落得如此局面?这岂不是真成了汉昭烈携民渡江了?”
“这也是无奈之事。”张浚终于正色起来开口劝慰道。“靖康时金人便劫掠东京无度,致使彼处变成一片白地,彼时便有无数东京百姓逃亡此处……你莫忘了那姜豉是如何来的……如今金人又尽破京东东路,依旧劫掠无度,京东两路难民再来,官家又要走,还要收丁壮、府库,士民惶惶,纷纷跟随,我们又有什么话说呢?尽量维持便是。而等这些人到了淮南,气候温暖,或者干脆散入东南,彼处城镇林立,又极富庶,总是有口饭吃的……”
赵鼎也是肃容,却又压低了声音:“我如何不知道这番道理,且咱们几人从东京一路捱过来,比此时更糟乱的局面也见过,我忧惧的还是此处动静太大,金人一旦得知,相距区区五六百里……正如官家之前的比方,明明野兽食人见血,却又要背对野兽,岂不是诱野兽来扑?”
“金人必然扑来!”张浚当即应声。“官家这个比方极为妥当,且从大局而言,行在自南京(商丘)动身开始,便必然要引来金人追兵了……”
“我说的是眼下小局。”
“大小并不冲突,既然金人必至,何妨捎带顺昌府士民?”张浚愈发严肃。“再说了,金人若要来,总得先过刘光世那一关,刘光世手上本就有一万多人,此番又得了整个泰山以南数个军州的防御之权,怕是不下三五万人,便是金人真来,不求他作战,只要他能倚城而守,节节后撤,也总能撑到开春的!”
赵鼎连连摇头,心中俨然不服,却没有再做争辩。
且说,二人虽然是生死之交,又是铁杆政治盟友,但很明显的一条是,年轻的张浚率先得势,而且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迎奉官家以稳住他的地位;与此同时,赵鼎年长,一直存着稳妥心思,不然当日在顺昌府城内也不会率先以官家心腹主战派的身份站出来劝说赵玖了……而且年长之人却是年少之人的直系下属,双方之间多少有些话语权上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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