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结赞听了,皮皱褶深的苍老面孔上虽仍气色平和,心头却大喝一声彩。
他赏识的晚辈,果然已成长为一个对国事和情事,都颇有主见的首领。
此前赞普提及此事时,尚结赞已替公主感到不屑,但他仍不动声色地来问,却也并非纯粹为了传达赞普的意图。
赞普膝下王子公主无数,尚结赞独独欣赏这位粟特胡妃所生的五公主。她勇敢而聪颖,浑无纨绔虚丽之气,教尚结赞想起,很久以前那些与自己一道,不怕吃苦地往来于唐蕃之间的年轻人。
作为权力顶层的成员,尚结赞清楚地知道,小公主的父亲,如何榨取她身上的价值。尚结赞从外交使者到政治家,并无泛滥的同情心,他只在一件事上轻微地反对过赞普对于南诏质子蒙寻的处置。
尚结赞此后生发出的一星半点祖父对孙儿式的怜悯,到了今日,令他决定,倘使小公主寻到了一个替代品,他亦会支持这个太不容易的孩子。
好在小公主并无此意。的确,尚结赞在短暂而奇妙地代入祖父身份的过程中,委实,看不上那个监禁中的唐人神策军制将。
尚结赞沉默少顷,复开口道:“殿下,本论与你商量一件大事。”
除夕,是凉州城内的唐人,最开心的一天。
比长安、比洛阳、比扬州、比益州的唐人,都要更开心些。
因为,这是凉州城沦陷后,吐蕃人唯一允许唐人光明正大过的节日。
想象中的降魔除妖、驱鬼灭怪的盛宴,或许是无论哪个政权,都允许子民去保有的有限欢乐。
凉州城的街上,白日里,勤奋的行商,仍在高声叫卖着写有“神荼”、“郁垒”二字的桃木牌子,或者雪白香甜的胶牙饴。
廊下巷口的雪堆间,人们燃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火焰,孩童们嬉笑打闹着,往火堆里投进竹片,聆听竹片噼啪作响的爆裂声。
终于,红彤彤的冬阳,带着慵懒意味沉下西边的雪山时,街上安静下来。
皇甫珩听到柴门吱呀一声,一个女人用吐蕃语,和看守们对话。
他知道来的是谁,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阿眉带着唐人婢女筝娘,前脚刚跨进屋子,后脚呼啦啦地就涌入四五个吐蕃军汉。
阿眉瞧了一眼皇甫珩嘴角那抹轻蔑的冷笑,挥挥手让卫士们出去。
“公主小心些!”领头的卫士道。
“我手脚都戴着铁铐,栓得比骡子还紧,你们的公主除非自己扑到我怀里,否则我岂能够得着她。”
皇甫珩用唐语痛快地讥谑,吐蕃卫士能听懂五六成,左右知晓不是什么好话,一对眼睛已经瞪了起来,终究还是服从地退了出去。
阿眉不以为意,在草团子上坐了下来。
她不带任何起伏跌宕的情绪,打量着皇甫珩,好像察看一柄已经起了锈斑的剑。
这位唐将,作为俘虏,除去必须被镣锁外,算得拥有客卿般的待遇。屋子宽敞,被衾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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