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珩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肃然道:“那就让纹车弩先给蕃子一点厉害瞧瞧。”
……
黄河岸边,凉州冲吐蕃大军的主将达诺逻,与那从鄯州运抛楼来的吐蕃军将领乞藏甲惹,顺利合军。
达诺逻祖上是苏毗人。苏毗国原本是母系传统,即便被吐蕃征服多年,有些观念仍未藏化。达诺逻的母亲,在家中极有权威,因而这个不算太年轻的苏毗将领,在去岁作为吐蕃偏师跟随阿眉进入中原、帮唐帝平定叛乱时,对听命于一个年轻的女贵族的情形,非常适应。
乞藏甲惹,则是尚结赞特别派给阿眉的大将。与看上去甚至有些女性慈秀面容的达诺逻不同,甲惹将军凶狠暴躁,尤其对河西陇右一带已经驯服的唐人极为残忍,倘使他的治下出了唐人不堪压迫、伤及吐蕃武士的事,甲惹会带上随从,血洗整个唐人村庄,将数月大的婴儿拿吐蕃人特有的长矛挑了,置于火上活活烤死。
但到了战场上,甲惹将军也不是徒有莽勇之人。
他面对苏毗人达诺逻,虽然带着一丝傲慢,对赞普的五公主,却知晓分寸。
“殿下,”甲惹严肃而恭敬地向阿眉道,“本将所造的抛楼,每次弹射的石块虽可有一只羊那么大,但射程不过三四百步,而据殿下所言,首攻灵州时,城上有大弩床?唐人的大弩床,射程能有六七百步,也就是说,抛楼进入攻城的范围,就有可能迎来弩箭。”
阿眉坐在马上,静静地听着。
她戴着吐蕃贵族将领才能戴的五尖球形凤盔,头盔上遍布瑟瑟和红珊瑚装饰。这是她的赞普父亲,按照自己当年出征时所戴头盔的样子,吩咐逻些城的宫廷匠人按照女子的头型制作的,再由尚结赞东巡时带到凉州。
阿眉将遮面掀了起来,对甲惹道:“乞藏将军毋虑,唐人的纹车弩能用的大箭,虽然厉害,数目却不多,吾军抛楼能用的石头,则遍地都是。至于乞藏将军说的中间三四百步,我自有法子吸引唐军。”
说罢,她冲自己的下属达诺逻摆摆手,达诺逻立刻朝身后道:“庸,上来。”
乞藏甲惹抬着下巴颏望去,只见上来的十余匹战马上,骑士们明明身穿锁子甲。
“殿下的庸,也和桂一样穿锁子甲?”
阿眉的蓝眼睛瞥了乞藏甲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那明显带着不认同的问话,而是摘下自己的宝石头盔,递给达诺逻。
达诺逻接过,指着一个骑士喝道:“过来。”
骑士执缰前驱,取下自己的皮帽,以卑微的姿态双手捧起头盔,小心地戴上。
竟然是个女庸。
阿眉的声音,像深秋旷野的寒气一样冰冷刺骨:“你和你的同伴,必须紧紧地跟在没有马骑的庸的后面。走错了,回头一样是被桂们砍死,凉州冲的家人们也活不下来,明白吗?”
女庸仍是不敢抬头,只一叠声地应喏。
阿眉回头对乞藏甲惹道:“乞藏将军可明白了?让你那些推抛楼的军士们,跑得快一些吧。我的庸也不像这遍地的石子儿那么多,承不了多少唐军的大弩。”
乞藏甲惹眼中的恭敬终于被恶狠狠的凶光替代,他提高了嗓子,对麾下的鄯州吐蕃兵道:“前方的灵州城,很快就会挂上天神赞普的金靴。所有在城下操纵抛楼的勇士,都能得到赞普的赏赐,登城斩首唐军者,还能得到豹皮和虎皮的荣誉。为天神赞普战死者,来生能永享吉祥安乐!在战场上因怯惧而被贵人执以军法者,必堕地狱,卑懦之身遭受万年酷刑!”
“愿为天神赞普誓死前行!”
“杀唐军,占灵州!”
吐蕃军的号角呜噜噜地响起来,粗犷而低沉,频率却比旷野上群狼的嗥叫还要紧密,仿佛宣告着一场比狼群狩猎更为血腥的杀戮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