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絮絮叨叨,皇甫珩已打断他:“奉天城竟有地道?尔等自何处地道钻出,难道未被叛军发觉?”
裴敬恭维道:“皇甫将军收编的党项子弟着实了得,与地鼠别无二致,挖起洞来又迅捷又刁钻。这奉天城东北角的护城河外一里之遥,有一处崖沟,上有青石横亘,藤树丛生,深冬也掩盖得严实,地道的出口就在彼处。吾等钻出后,在青石下躲了一阵,听那叛军主力皆在西边大门,便四散逃了。”
皇甫珩心意一动,蓦地想起自己离开奉天的前夜,若昭缠着自己讲述李光弼以地燧妙计反攻史思明大军的故事,不由沉吟道:石崇义怎会在奉天挖地道,莫非是若昭的主意?
他胸中一股思念涌起,又担心昨日血战,城中也遭流矢,不知若昭安危,越发急切地要入城。
“既能出,便能进。崔仆射,晚辈愿去勘探一番,仆射可与人马驻足此岗等候消息。”皇甫珩道。
崔宁颔首。
于是皇甫珩弃马步行,押着裴敬,二人循着雪原缓坡的阴影处,缓慢地往奉天东北前行。如此遮遮掩掩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护城河在望。隆冬时节,河水枯竭,河道中露着零星的冰块,已无甚防御作用。但令狐建的龙武军见习兵卒把守这东北角城门,床弩、木石等亦不少,叛军倒也未敢强攻东北角,只在河外形成围城之势。
裴敬指着梁垣下隐约露出的一个大雪坑,喏喏道:“皇甫将军,下官将路带到了。下官在潼关老家还有七旬高堂,这兵荒马乱的,下官实在想留着半条性命,回去看一眼母亲。”
皇甫珩看着裴敬委顿乞怜的眼神,觉得此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又听他提及老母,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况且此处已在叛军巡防范围,若这裴敬真的喊叫起来,更要坏事,不如就放他离去。
皇甫珩点点头,竟还嘱了一句:“途中小心些。”
裴敬一愣,大揖及地。
“这皇甫将军,着实是个善人。他那娘子也斯文有礼,唉,乱世鸳鸯,只望他俩个有好报罢。”裴敬心里嘀咕,旋即猫着腰,往回爬去。
皇甫珩趴在雪堆上,正观察叛军巡逻的路线,西边方向却传来密集的鼓声。
只隔了不到十个时辰,叛军竟然又发动了进攻。
原来,云车倾覆的当夜,朱泚便得到了留守长安的李忠臣派出的快骑急报。李怀光杀了源休,誓师勤王,火速越山渡津,兵锋直指泾阳,旦夕便可自北往南虎视长安,恰若悬于西京头顶的利剑。
朱泚闻报,吓得从卧榻上一跃而起,连夜召集张光晟、王翃、姚濬三人商议。
姚濬由于刚在漠谷伏击了灵盐二镇的勤王军队,又帮助朱泚夺下梁山高地,正是一洗当初奉天首战失利之耻、扬眉吐气之时,便轻描淡写道:“陛下莫忧,李怀光朔方军东征河朔时途径长安,才是真正受过那李唐昏君怠慢的,况且朔方军自建中初年起,就不断被李适拆分、移镇,没少劳军伤民,想来那些朔方将士心中的怨气,比我的泾原军更盛。或许李怀光只是回到关中观望局势,按兵不动而已。”
张光晟默不作声,王翃却眉头一展,恭维道:“姚元帅所言甚是。依臣所见,只要这奉天城尽快攻破,吾等将城内一众李氏杀个干净,那些什么勤王不勤王的藩镇,还能有何惺惺作态之举。届时李怀光至多也不过是问陛下多要几个州的地盘。”
朱泚扶着额头道:“若不是云车深陷地道、又遭火攻,以至吾师死伤两千精兵,此刻朕与诸卿早已在奉天城头痛饮庆功酒了!这小小奉天,怎地如此难打。”
王翃宽慰道:“陛下,两军对阵,勇者胜。纵有云车之噩,那姚帅和张统领手下的兵卒加起来,也有数千壮士。眼下邠宁韩游環被赶跑,西川张延赏又被困半道,这天寒地冻的,奉天城内还有几天的粮食?彼等刚经历一场血战,又缺粮饷,正是精疲力竭之际,我军不妨仰仗姚帅守梁山的主力,天明时分再打一场攻城战,累死那韦皋和浑瑊,臣不信这奉天的城门打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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