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在这贪婪的目光中低下头,伸出双手,准备接过王增亮出来的褡裢钱袋。
王增却促狭地一笑,将钱袋晃了晃,又作势一收,低语道“唤我一声阿兄,便给你。”
塔娜笼在袖内的手,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小臂。
“阿兄。”她终于出声。
王增眉毛一扬,将钱袋抛到塔娜胸前,看她狼狈地接住。
钱与特权,在短暂的时空里能构筑一条捷径,教那些即使身为奴仆的人,也可发泄得畅快。
不过,合格的走卒,懂得适可而止。嘴上占点便宜,脑子里迷蒙地泛漾起三分邪念,不过如此。
王增想,毕竟,皇甫大夫要回来了。
娘的,若是蕃子将皇甫大夫杀了祭旗多好,他王增就可以向普王殿下讨得塔娜去。
王增正陷于遐想中,只见塔娜忽地转身进屋,捧出一柄金刃,难得地在冷淡之外带上一丝恭敬道“此前高文学送普王殿下的恩惠来,搬运粮袋急了些,将这匕首落在门边。我瞧着上头刻着芝兰二字,猜是高家娘子的。此后他再未来过,今日劳烦阿……阿兄交还于他。”
王增面色微微一滞,语有凉意道“上回他来给你送钱粮,还是蚕月吧,都过去一年了,想来他也不记得。无妨,阿兄我,便帮你当这一趟差。”
天旋地转!
塔娜觉得,王增接过去的匕首,其实好像突地掉转锋刃,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她一个月、一个月地熬着。自高振再无音讯后,每回王增来,她都想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高振,但她怕得到心肝俱碎的答案,于是一次次地忍下。
今日,是元夕,她实在忍不住,开口试探。
王增的措辞,令她彻底绝望。
凶手的遮掩,说明一切。
高振已经不在了。
那个说着“明月自然是孤绝的,而你不会,你有我”的男子,已经不在了。
塔娜靠着不知何来的毅力,维持着面上冷淡无波的神情。
呵,这力量其实是有源头的!
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失去亲人的,不止她一个。那位夫人,在明处而有些能力,她塔娜,也许微末渺小,却仍在普王和鹰犬们看不到的暗处。她不能就这样垮了,她还可以试着去做些事,悲恸与仇恨,才不至于只等同于一场哭天抢地的无力发泄。
于是,她看着那个几乎令她作呕的背影,仿佛听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细柔声音。这个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是上元节,阿兄想来急着回去,要去陪阿嫂看灯,不然,倒可在院中吃一盏茶再走。”
王增本来已经半只脚踏了出去,听闻此言,蓦地回头。
望向他的那对蓝眼睛,仍是冷冰冰的。
可王增分明窥察到了,一星半点融冰的迹象。
嗯,这些水性扬花的胡姬,哪有什么例外。
他甚至微有庆幸,并未告诉她,皇甫大夫要被释归大唐了。
他的嘴角撇了撇,转身上马,一打鞭子,往坊门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