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以上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表达一个意思。
五十来岁的庞师傅。那就是正根儿“口子厨”改行的食堂大师傅。
他师从何三一脉,师父是旧京南边儿相当有名“厨子孟”。
过去知名不知名,主要是看能不能创出字号来,家门口是不是要挂上牌子的。庞师傅的师父,家门口全称就是“榄杆市口子孟”。
要不说“北极熊”的职工们怎么这么有口福呢?人家这也算“科班儿”出来的,又会省材料,会的菜又多,味道又好。并非一般般的伙头军。
而李福呢,他自打五几年从老家返京后,一时工作不好找,就曾干过一阵“口子”上的“茶房”。
尽管活儿越来越少,可直至在“三年自然灾害”之前,他还能东跑西颠儿靠这个吃饭呢。
因此他和庞师傅见面后,略一寒暄,先一句“我想请您办一回‘落作’(精心细作)的‘包席’。标准高点的,您感兴趣吗?”
庞师傅听了就笑,跟着再对了一句,“那是‘摆尾’(鱼)、‘弯老’(虾)都要的?还是只用‘高叫’(鸡)、‘扁口’(鸭)的?”
得,就凭这几句内行话,俩人就跟对暗号的特务一样,接上头儿了。
既然都是门儿里人,随后就好说了。俩人再细细一谈,一二三四,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福跟庞师傅最终合计好的价钱是六百块包三十桌最高标准的海味席,当场就按老规矩给了二百块定金。
说到这儿,那洪衍武可就有两个问题要问了。
一是庞师傅既然重信,那么他是怎么可能答应这个事儿呢?
二就是这价码儿可真不贵。而且庞师傅还答应了,如现场有增加,多添三五席,不多收费。
那他这活儿苦不苦啊?不会抹不开面子最后白忙一场,挣不了几个吧?
没想到李福听他如此发问一个劲地笑。先说了句“要不我说人家庞师傅是行家呢。”这才给洪衍武逐一做了解释。
敢情有的日子口儿明摆着是不缺买卖的。办事的人家提前都会来求,雇主和大师傅谁心里都有数。
虽说口子上有讲究,不会随行就市乱涨价。可活儿还是有大有小,有丰有俭的。
所以有经验的“口子师傅”都会先借口接了差来搪塞别人。除了能看看后面有没有大活儿、甜活儿以外,也备着有真交情的人来相求。
要说到这个价钱上呢,庞师傅肯定不会亏了。
因为“口子厨”钱都是省出来的,活儿越大越好挣钱。
庞师傅现在又是大食堂的炊事长,原材料上可以想的办法多了。真到做的时候,这六百块至少能落他手里一半去。
至于临时增添席位,“口子”上也有自己的法子。
说破了,不外乎东拼西凑而已。原本“口子”席面菜量就足,均匀点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于,哪怕是像“红焖肘子”、“扒鸡”这样的整个上盘的主菜也不要紧。
只需负责上菜的人端上来先给宾客们展一眼,跟着说一句,“我端下去给您几位拆开再上罢”就完了。
这样等到端下去再过刀,还能多拼出一半的菜量来。就如实质上预备二十只整肘子,可来三十桌人也足以应付。这又有什么增加的挑费呢?
至此洪衍武算是恍然大悟,彻底通透了。还真是各行各业各有门道儿啊。外人看着难,其实都有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