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父皇之所以只立我为怀王,因为更疼他的小儿子史朝清。”史朝义眼中泪光闪闪,“你一说他要退回范阳,唯瞒着我,我便知是他铁了心要立史朝清。”
严庄眼中精光流动,手指伸到药盒里狠狠搲了药膏,道:“陛下不知珍惜啊,有殿下这样一个好儿子。换作是安庆绪,遭此番对待,必然已弑父自立了。”
“安庆绪?”
史朝义念叨着这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了安庆绪临死之前的样子。
原本,他以为他们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此时此刻,他却忽然有些佩服安庆绪的勇气与魄力。
“失言了,殿下且休息吧。”
严庄起身,退出了这间大帐。
他目光往远处望去,听得今夜的马厩比往常安静些。史思明派往江淮各地劫掳的兵马,今日已经陆续出发了。
事不宜迟。
严庄想了想,并未往自己的帐篷走,而是转到了史朝义的心腹将领的营地。
骆悦、蔡文景等几人正垂头丧气地在喝酒,他们在奉命攻汴州时,擅自追随史朝义去攻洛阳,大败而回。已被重惩,眼下正是最失意之时。
一见严庄来,当即拥了上来,问道:“怀王如何了?”
“伤得很重啊。”严庄唏嘘,四下看了一眼,在火堆旁坐下。
骆悦会意,驱走闲杂人等,只留下信得过的寥寥数人。
“严公,怀王待我等一向宽厚,他到底是犯了何错让陛下屡次重惩他啊?!”
“怀王错只错在为陛下所不喜啊。”
“严公这是何意?”
严庄面露难色,道:“此事,我本不该说。”
骆悦凑近,道:“严公放心,绝无旁人知晓。”
“唉,好吧,今日陛下鞭打过怀王之后,曾对着我与周贽私语了几句。”
严庄沉吟着开口,偏是不一口气说完,急得诸将抓耳挠腮。
他磨了他们的耐心,调动了情绪,方才继续道:“陛下说‘越看,怀王越不像朕的儿子’。”
此言一出,诸将俱惊,骆悦不忿道:“陛下怎能说这种话。”
严庄沉默了一会,看着他们,目光中渐渐泛起了怜悯之色。
“严公?怎么了?”
“我本不欲言,但……诸位将军,各自逃命去吧。”
骆悦大惊,问道:“陛下果然要杀怀王?!”
他很聪明,对此早有所料,也知道史朝义一死,自己这些人一定逃不掉。
蔡文景道:“他怎可以……虎毒还不食子呢。”
骆悦脸色难看,道:“方才也说了,陛下从来就不把怀王当亲生儿子。”
严庄叹道:“看来将军也知陛下心意,这是决意要立辛皇后所出之嫡子为储君啊。”
“怎么办?请严公救我等。”
“我能为之奈何?”严庄道,“往日为陛下值宿的薛萼不在,趁着营防不严,逃吧。”
他拍了拍膝盖,云淡风轻地站起,不再多谈,自回了帐中。
帐内,有一人正等候在那,一见严庄回来,连忙行礼,低声道:“先生,怀王让我来请你过去。”
严庄眉头一动,心想自己才离开没多久,史朝义又要相见,看来,这是已想通了啊。
~~
此时,史朝义的大帐内,几个心腹将领正围着他劝谏。
“殿下啊,再不动手,殿下与我等都死到临头了!”
“我岂能如此啊?”
史朝义趴在榻上,埋着脸,悲泣不已。
骆悦只好又道:“废立之事,古来皆有。我等不过是想要请陛下退位,由殿下你继位,这是军心所向啊。”
史朝义还是不敢答应,转头向外瞥了一眼,等严庄来。
骆悦却知道事情不可拖,道:“殿下若实在不忍心,我等为保命,只能投降大唐。”
他当即跪倒在地,与史朝义作别,落泪大哭道:“我等这一去,再也不能侍奉殿下,往后若有再见之日,也是敌手了。”
史朝义既惊吓又感动,连忙挣扎着起身扶起骆悦,道:“我失了阿爷的疼爱,怎能再辜负你们的忠诚?!”
“殿下答应了?”
“唯请将军妥善处置,勿惊吓了阿爷。”
骆悦得了许诺,大喜,叩首道:“末将一定办妥当!”
他当即回营,悄悄点了三百精锐。
那边,蔡文景已派人去打探过了,今夜是史思明的亲兵将领曹徊在值宿。
他们便以史朝义的名义,派人去召见曹徊。
曹徊一到骆悦等人当即提刀架在其脖子上,道:“曹将军,陛下猜忌残忍,滥杀无辜,我等稍不如意,动辄诛杀;而怀王宽仁大度,爱惜将士,今我等欲拥立怀王,请将军共立功业,如何?”
“我来之前就猜到你们要做什么了。”曹徊道,“可我还是来了。”
骆悦一听便大喜,放下刀,问道:“将军可愿与我等一道举大事?”
曹徊道:“陛下夜里做了噩梦惊醒,问我‘朕梦到群鹿度水,鹿死,而水干,何解?’我不敢答,却知这是上苍的告示,陛下的王气尽了。”
“好,走!”
数人当即赶往史思明的大帐。
到了帐外值宿的卫兵们当即拦了上来,曹徊喝道:“连我都敢拦?!”
卫兵遂心生害怕,不再相拦。
骆悦行事果决,二话不说,当即带兵冲入大帐。有侍从惊起,喝道:“谁人敢闯……”
“噗。”
血溅开,骆悦连劈数刀,赶至史思明榻前,定眼一看,大吃一惊意外地发现史思明却是不在帐中。
“怎么回事?!”
“咴!”
突然一声马嘶,骆悦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跨上了史思明的骏马,挥鞭便要逃。
“拦下他!”
骆悦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夜若不能功成,他是必死无疑。因此,他径直张弓搭箭,一箭将马背上的人影射落。
紧接着,他拔出刀来,大步上前便去擒史思明。
“陛下,得罪了。”
下一刻,骆悦大吃一惊,因他就着月光看去,地上中箭之人根本就不是史思明。
“噗。”
他臂上一凉,那只持刀的胳膊竟是被人一刀齐齐切断。
剧痛之下,他倒在地上,转头看去,只见曹徊手提陌刀,脸露得意地走了过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过去之前就猜到你们要做什么了。”曹徊大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作乱?!”
“噗。”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一声声刀斧入肉声与惨叫声响起。
史思明亲率卫队包围了过来,无情地砍杀着骆悦带来的三百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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