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彪乃心思透彻之人,虽听到了郑海珠与刘时敏的对话,仍从令一节缘由去想,朱乾珬若真活着被送到天子那里,只怕确实会被留下性命,秦将军与少主的仇,便成了甩不脱的噩梦。
马彪接过凿子,用了至诚的口吻道:「夫人大义,小的敬服。」
此际,刘侨也带队结果了附近的敌人,来到废墟前。
郑海珠一串紧绷的神经,好歹松了几根。
这位刘都督确实上路,连跟着骆帅去天子前请下头功都不在乎了,接了小旗的急报,就火速赶来。
底色不错,心里有队友,也有百姓。
「刘都督,恶徒自称简文帝后人,打斗中被我一凿子搠死了。」郑海珠指着朱乾珬的尸身道。
又走到似有苏醒之象的金老六跟前:「我在高处见到刘公公阻拦这个要进王恭厂的匠人,公公打昏了他,我带兄弟们赶来时,恶徒正要取刘公公性命。」
「夫人不必多言,刘某明白了。」
报信的锦衣卫已将马祥麟的话悉数禀过,此事也瞒不住,刘侨只是唏嘘,自己和骆帅都向来高看一眼的内廷大珰,原来竟是这般身份。
刘侨叹口气,去扶刘时敏起来:「公公,本都督会向万岁爷,尽陈所见。」
刘时敏好像一只断了连线的木傀儡,踉跄几步,眼角余光瞥到郑海珠俯身去开金老六的工具箱时,却突然元神归位般,喝一声「丫头小心」,一面用小腿外侧搡开了郑海珠。
众人本能地都退开数步。
郑海珠站稳后肃然问道:「里头是什么?」
刘时敏道:「是磷石,裹着硝石入手结成的冰,不知是不是快融化了。」
刘侨没听明白,皱眉问郑海珠:「啥意思?」
郑海珠只对他伸出右手:「借都督的刀一用。」
绣春刀的刀尖挑开小木箱,然后是保冷用的棉布包,露出大方盒,以及中央的小陶罐。
郑海珠略松一口气。
当年在松江被顾家长媳沈氏和她姘夫算计后,郑海珠和卢象升,专门研究了当世的磷石。
古人提纯白磷的工艺尚弱,这点体积的白磷,只燃烧,不爆炸的话,一丈外有防备的人,不至于被殃及。
郑海珠定睛细观,能看到小陶罐上细密的水珠。
她手上没有控制兵刃的行家功夫,遂将刀递给刘侨道:「刘都督,你把中间那陶罐,挑出一丈外,要落在太阳下,摔得越碎越好。」
刘侨照做。
「啪。」
陶罐碎了,连着里头的琉璃小瓶子,俱成齑粉。
马家军和锦衣卫正纳闷之际,齑粉中霎那腾起一小团火焰,灼灼刺目,竟比火铳火枪击发时的引药燃烧亮得多。
是冷水浴冰中的白磷,暴露于阳光中后,达到了燃点。
郑海珠蹙眉看了几息,倏地回头,对刘时敏道:「你们这个人,在王恭厂,不是火药匠,火药匠都是搜身后空手进药房配伍碾磨的。」
刘时敏颓然点头:「他是缝甲的,可以带箱子,寻机将冰盒子放到火药库,他就离
开。」
他话音刚落,就见郑海珠面色陡然一变。
朱乾顼如果猜到刘时敏会拦住工匠,怎会不留后手?
她一把推开刘侨,往巷子那头刘侨的马匹奔去。
王恭厂外,匠头和匠人们,原本满面狐疑又掺了几分怯惧地,盯着马彪分出来堵门的十个精锐。
未几,不远的几处胡同和旮旯里,人影跃动,喊杀声起,工匠们于是纷纷向外散出去一些。
半边脑子告诉自己,要躲祸事,另半边脑子又似在说,朝廷拿反贼了,看热闹去。
这般又散又聚一阵,众人忽见当街一匹马奔来。
马儿在厂门口被勒了缰绳,背上翻下一个发髻都要散了的妇人。
「让开!」
郑海珠一边厉声呵斥,一边冲入王恭厂。
黎明时俯瞰到的布局印象,在她脑中转化为路线图般的指引。
她奔过日常办事和接待官员的值房,穿到中间的池塘前,立刻向右手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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