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这时候,姚广孝站了出来,苦笑道:“陛下……别再追问了。”
他说罢,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
其余人说了一百句,可能都抵不过姚广孝这一句的效果。
因为只这一句话……朱棣就瞬间明白了什么。
不能再追问?
为什么不能再追问?
因为追问下去,就会伤及到皇家的体面了。
皇家的体面是什么?
当然是汉王朱高煦这个逆子,一定是这个逆子……想要杀死张安世。
他到现在,居然还存着痴心妄想!他连张安世这样的娃娃都容不下,明日就要杀太子,将来要弑君杀父!
所以,方宾虽然解释得滴水不漏,朱棣尚且没有什么触动,只觉得事情可能还有隐情。
但是姚广孝这一句别再追问了,却一下子,令朱棣全明白了。
朱棣的眼里,掠过了一丝狠厉。
他看着姚广孝道:“怎么能不追问了?倘若……倘若模范营不能克敌制胜,只怕这个时候,张安世还能活着来见朕吗?那张軏、朱勇、丘松还能活吗?这样的事,若是都不追问,那国法何在?”
姚广孝沉默,心里开始念经,今天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知要念多少经才能超度这么多的人。
造孽啊造孽啊。
朱棣此时则看向了张安世:“那些天策军是谁领头?”
“问过了,是一个叫陈乾的。”
朱棣大笑:“陈乾此人,朕知道,当初乃是汉王的亲兵,没想到,朕刚刚将天策卫交给了汉王,这陈乾就领了天策卫的骁骑了,好,好的很啊!”
“他人在何处?”朱棣步步紧逼。
张安世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已经死了。”
“死的好。”朱棣道:“带兵作乱,死不足惜,这样的人,万死也难赎罪!朕念他靖难有功,便不诛杀他的家人,何况……此事……他应当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张安世道:“陛下说奉命是什么意思?”
朱棣盯着张安世:“难道你不知道吗?”
张安世道:“陛下,我看一定不是汉王殿下,汉王殿下一直对我很好,他就是脾气鲁莽,平日的时候,和我姐夫还是兄友弟恭的,陛下可不要胡思乱想。”
这些话,原本不说还好。
一说就是火上添油了。
一个张安世口里说的如此好的人,实则却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张安世。
想想看,这个人是坏到了什么地步,这心思更是恶毒到了何等的地步?
朱棣暴跳如雷。
“住口,朕维护纲纪,这些事,自有圣裁,你给朕乖乖到一边去。”
“噢,好。”张安世很温顺,立即一溜烟跑到武楼的角落里站好,一句话也不说了。
姚广孝眼角的余光扫了张安世一眼,忍不住心里又默念:“阿弥陀佛,入他娘的张安世没有好生之德啊。”
朱高煦这时候则是回过了味来。
方才给与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当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竟都被张安世无情击碎,而接下来,父皇……
此时,朱棣已走到了朱高煦的面前。
朱高煦下意识的就抱头想躲。
可奇怪的是,朱棣竟没有对他动手。
“抬起头来。”朱棣只冷冷地看着他,威严地道。
朱高煦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很是委屈地道:“父皇。”
朱棣冷笑:“你说罢,朕给你一次自辩的机会。”
“他们都是胡说八道……儿臣对此,并不知情……父皇不要相信他们啊,他们都是奸佞,是小人。”
听到朱高煦的辩解,张安世津津有味,他甚至有些遗憾,若是至亲至爱的外甥朱瞻基也在此就好了,自己一人站在角落,这等溅了血也撒不到自己的地方,怪冷清的。
朱高煦本是为自己辩解。
但是他显然也想不到,他不说这番话倒好,这么一说,朱棣的笑声更冷,甚至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蔑口吻道:“是吗,他们是奸佞,是小人,你教朕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可无论是姚广孝,还是张安世,都在为你说话,你的意思是……他们教朕不要追究,说此事你定不知情,都是假的?”
朱高煦:“……”
论起冲锋陷阵,朱高煦无疑是人杰。
可论起玩脑筋,可能一百个朱高煦,也不够姚广孝和张安世联手拿捏的。
朱高煦随即痛哭流涕起来:“父皇,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儿臣的意思……儿臣的意思是……是……”
朱棣冷冷道:“陈乾这个人,朕有印象,他是亲兵出身,最是晓得轻重,你知道朕为何不抄他家,灭他的族吗?因为朕知道,没有人授意,以他的谨慎,便是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做!”
“他是你的人,你来告诉朕,他从哪里借来的胆子?”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朱高煦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无从抵赖了。
他喃喃道:“臣……臣只是让他们去教训一下。”
“教训一下,出动骁骑?教训一下,立即冲营?”朱棣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教训,这样说来,你若是认真起来,岂不是还要诛杀他们的全家?”
“儿臣……儿臣不敢。”朱高煦这时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竟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惊慌失措地道:“儿臣……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会有以后吗?”朱棣悲哀地道:“朕若是再给你以后的机会,朕就不配为君!京师之内,调拨兵马,这世上,也只有你干得出来了,历朝历代,谁敢这样干?”
朱高煦忙道:“父皇,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啊……父皇……”
朱棣闭上眼睛,露出了痛苦之色,口里甚是无力地道:“朕真不希望,有你这样的儿子。”
朱高煦只感受到了朱棣表现出来的冷漠。
这一次,他真的有点慌了。
如果从前他干任何事,最后总是被原谅,使他有恃无恐,可今天……他察觉到了完全不同的情绪。
于是朱高煦又忙道:“可是……父皇,难道您忘了,当初靖难的时候,是我冲锋在前,是我们上阵父子兵,也是一次次,儿臣杀入军阵,与父皇并肩作战的吗?”
“父皇……我身上有十几处的刀伤,这都是为了……父皇的基业啊,今日父皇何以弃我如敝屣?”
朱棣猛地张开了眼睛,狠狠地道:“正是因为你这逆子,每日都自以为自己有天大的功劳,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自以为是,一次次的践踏国法和纲纪,也是朕一次次体谅你,可今日,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竟还好意思拿这些说辞出来吗?”
朱高煦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连这些往日百试百灵的话竟也无效了,于是身如筛糠地看着朱棣道:“父皇难道不能原谅儿臣一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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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