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宾苦笑道:“臣抵达大营之后,突然天策卫来袭,臣和姚公都在……”
朱棣身躯微微颤抖。
丘福忍不住了:“人呢,人呢……后来如何了,我儿……”
他似乎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只关心自己的儿子,因而语塞。
方宾道:“面对这样的情况,臣当时便勃然大怒,臣早就听闻,天策卫横行不法,四处侵扰百姓,可谓狗仗人势,胆大包天!”
方宾没有直接说出结果。
因为他很清楚,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天策卫不法五个字。
如若不然……后头的许多事,就解释不清了。
方宾接着道:“臣见事情紧急,斗胆以兵部右侍郎的名义,调动模范营奋起抵抗,消灭这些作乱的军士!臣本不该如此,只是……当时那个时候,事急从权,十万火急之下,臣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若是陛下因此而怪罪臣擅调兵马,臣……甘愿引颈受戮。”
读书人出身的就是读书人出身的。
这也是为啥,张安世非要拉这样的人下水的原因。
若是其他人来解释这事,未必能解释得清,可像方宾这等人,是绝对属于专业级别的选手,几乎里头每一个字都有其深意,几乎将整件事说得滴水不漏,绝无隐患。
朱棣听罢,脸色更是惨然,急切地道:“你告诉朕……张安世如何了,还有朱勇、丘松……张軏……他们,你告诉朕吧,朕已做好了准备……”
说着,朱棣的眼眶红了,眼里似有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团团地打转着。
这几个人,死哪一个,都足以让他生出悲愤。
他老了,曾经杀人如麻,哪怕以后也会杀人如麻,可是……他依旧还是有血有肉的人,有喜怒哀乐。
方宾倒不墨迹,直接道:“他们都活着……”
朱棣:“……”
丘福:“……”
汉王朱高煦:“……”
汉王朱高煦心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是那该死的陈乾……对,一定是这该死的陈乾,这家伙竟敢违逆本王的命令。
朱高煦有一种既轻松,但是又不甘心的感觉。
轻松在于,他突然发现,这件事的后果,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或许……事情总还有转圜余地。
可是……还是不甘啊。
如果张安世直接死掉,不是更完美?
朱棣眼带期许地道:“还活着?莫不是卿家,制止了事态?”
方宾苦笑道:“天策军贼子猖狂,臣如何能制止?只是……这模范营,当下给了贼子们迎头痛击,这些贼子顿时溃败,兵败如山倒。”
此言一出……
武楼里更是安静得可怕。
很明显,朱棣难以置信。
丘福也无法相信。
汉王朱高煦这时忍不住道:“你胡说,天策军如何还敌不过那区区的模范营?他们捏捏手指头,便教模范营灰飞烟灭,方宾,你好大胆,竟敢欺君罔上。”
朱高煦是急了。
这也是他最愚蠢的地方,那便是将尊严,放在了不合适的位置上。
朱高煦宁愿让自己背负一个杀张安世的罪名,但是也决不能接受,自己的护卫……一千骁骑,会被张安世那一群娃娃,打了个满地找牙。
这军事上的成就,是汉王朱高煦的命根子,也是他最为骄傲的一点,若是连这个都不如一群娃娃,朱高煦宁愿去吃屎。
他气咻咻的样子,恨恨地看着方宾道:“你如实奏报,有本事如实奏报!”
方宾一脸正气:“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瞒,愿凌迟处死。”
朱棣:“……”
丘福有点懵,他下意识地道:“这五百新卒,如何抵挡得了铁骑?不,这不可能的吧……不可能的……”
朱棣也觉得这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哪怕方宾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不可置信。
想着,便站了起来,背着手,皱着眉,团团转。
汉王朱高煦破防了,他是死也不相信这样的事实。
此时,又有宦官来道:“禀陛下,魏国公、姚公、承恩伯求见。”
方宾虽然出发的早,但毕竟是坐轿子回来的。
可魏国公三人,却是一路快马。
所以方宾前脚刚到,魏国公三人便后脚到了。
这一下子……听到了张安世来了,朱棣便骂着道:“这狗东西真活着,入他娘的,吓朕一跳,宣进来,快宣进来。”
宦官飞也似的去了。
丘福却急了,担忧地道:“我儿咋没来,我儿……”
朱高煦晕乎乎的,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于是,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不会吧,不会的吧……本王的天策卫……
不久之后,果然三个熟悉的人齐至。
朱棣下殿,而后直接走到了张安世的面前,围着张安世转了一圈,却是对张安世瞪大着眼睛道:“吱一声。”
张安世只好道:“臣见过陛下。”
朱棣一脸古怪地道:“你还活着?”
“侥幸未死。”
“怎么个侥幸?”
“幸好那天策卫不堪一击,臣啪叽一下,便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所以臣活了下来。”
朱高煦听到这里,突然就感觉像是有人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虽是跪着,可这时,觉得浑身都没了气力,身子要抽空了一般。
朱棣大惊,便看向魏国公徐辉祖,一脸求确定道:“徐卿家,是吗?”
徐辉祖道:“模范营击天策军,是役,天策军死一百二十七人,被俘了两百九十三人。”
接近四百人的减员这基本上算是全歼了。
朱棣又道:“模范营,可有谁死伤了?”
丘福也瞪大眼睛看向徐辉祖。
徐辉祖道:“伤了二十七个……”
殿中又安静了。
朱棣背着手,像热锅的蚂蚁,眼中阴晴不定,随即道:“是你亲眼所见的?”
徐辉祖如实道:“陛下,地上的尸首和被俘之人,骗不了人。”
朱棣的震惊也盖不住了,大惊道:“为何会如此?”
魏国公徐辉祖答不上来:“臣……”
张安世这时道:“因为模范营是天下第一营啊,陛下难道您忘了?这可是皇孙定的,不信陛下可以去看那牌匾……”
朱棣:“……”
呼……
朱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乐了:“天下第一营,数月的功夫,就有天下第一营,这岂不成了点石成金了?他娘的,朕怎么还是有些无法置信?张安世,这天下第一营,你是如何练出来的?”
张安世想了想,道:“臣干了三件事,第一个,给他们尊严,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丘八。第二个,日夜操练。第三个,银子给够!”
就这么简单?
朱棣和徐辉祖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深究的时候,往后有的是时间。
张安世说的很笼统,这里头肯定还有许多的明堂。
可这一战战果实在太辉煌了,若是大明有五万这样的兵马,岂不是就可以纵横天下了?
朱棣随即脸一板,话头回到了今儿的正题上:“到底怎么回事?是天策军挑衅吗?”
张安世道:“臣本来好好的,他们就围了大营,不等我们去交涉,便立即发起了攻击,陛下不信,可以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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