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仪器秦婆婆不熟,还是我给你讲一遍吧。”
说完这句话以后,研究员又一脸杀气地看向秦海丰:“我跟你说,要是我教一遍师妹还不会,那你就是在涮我,你死定了。”
秦海丰:“???”
他有点紧张地把目光投向了叶千盈——师妹可以的吧?对,就是可以的,师妹一定行。
叶千盈果然就非常行。
她操作起来那台研究员当眼珠子一样小心翼翼捧着的仪器时,动作娴熟而有分寸,老练得就像是和这台机器曾经谈过十年的热恋。
研究员在一旁瞪得连眼珠子都快弹出来!
他把手拢在嘴边,很小声地和秦海丰BB:“你还记得吗,你刚刚来的时候,这个机器碰都不敢下重手,就怕它和个豆腐一样,一摸就碎了。”
研究员这么一说,秦海丰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立刻就苦下了脸。
“没办法,这台也太贵了,三千五百万,碰坏个镜片都必须要指定的品牌来配。每次修理还要从D国把专业人员请过来修,来回机票钱也要报销。你说这么吓人,谁敢下重手碰啊。”
说到这里,他联系到叶千盈刚刚就很娴熟的表现、再结合一下几篇新闻报道里关于叶千盈的家世,秦海丰终于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师妹胆大心细,她知道万一碰坏了自己能赔得起!”
觉得逻辑似乎不该这么摆放的研究员:“……”
无意中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叶千盈:“……”
她停顿了半秒钟,还是决定假装成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其实吧,在游戏副本里呢,她也不是没有碰坏过机器。
只是当时碰坏了机器也不用赔。
一来是因为这是实验室的东西,实验室每年都会计算这种仪器的意外损失,所以修理费或者报废的额外损失,官方都能给报销。
二来就是……
她碰坏了仪器以后,当场就被赶出实验室,GAME OVER了,所以根本不用赔= =
等到仪器操作完成,叶千盈把数据记录下来,顺手也把那个研究员师兄上一组记录完,还没有计算调整的数据给一并做了。
看着她那毫不犹豫的动作,感受着叶千盈几乎没有间隔的心酸技能,研究员这一次真是叹为观止,赞不绝口。
“这个新来的小师妹,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秦海丰哼笑了一声:“那你以为呢?”
第一节课才见面,就能让老唐头差点亲自跑去数学院要人的学生,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
心算算什么,那是人家吃饭的老本行。
要让秦海丰说,叶师妹不但数学的本职学的漂亮,就连凝固态物理都研究得这么透彻,这才让人彻头彻尾,心服口服呢!
“师妹,你做完了?”
看着叶千盈停下手中的笔,秦海丰雄赳赳气昂昂地挎起了她的胳膊。
“走,我带你去看新的仪器,用你的完美表现去征服他们!”
从他的气势上来看,想带着叶千盈征服的恐怕不是区区一个仪器,而是一片星辰大海才配得上。
叶千盈:“……”
那个,她有种感觉,似乎不是错觉。
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这位秦师兄正在借助自己的表现,来体味着越级刷怪的快.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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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就从实验室里直接出来了?”
“对,毕竟怪都刷完了嘛。”叶千盈飞快地做着椭圆曲面的计算,一听到谈诗凝的问题,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
等回答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实验室里怎么样?”一听这个话题,连诸梦都把头从床上探出来问了一句。
也难怪她们两个都对此感到好奇。
数学实验室里最贵的硬件,通常就是不同种类的计算机,不像是物理实验室,仪器多半外国进口,维护费用就已经高得吓人。
“也就是普通实验室的样子。师兄师姐多一点,仪器贵一点,然后教授的脾气稍微大一点。”
叶千盈想了想,觉得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哦。”
简单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诸梦又把自己的脑袋缩回床帐里,继续翻自己的拓扑学。
倒是叶千盈在停了笔以后,想起来了另外的事。
“梦梦,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主编已经来信,告诉我过稿了,只是还需要按照他的意思修改。我上午刚改完第四遍发过去,他现在还没有回复我,大概还有的磨吧。”
诸梦平淡无波的声音透过床帐传出来,她把手里的专业书往下翻了一页,笔抵在指尖上,划出一道道记录的沙沙声。
听到这个消息,叶千盈不由得为诸梦感到高兴。
“凝凝呢?”
诸梦的眼神仍然粘在自己的课本上,她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下铺的谈诗凝:“你最近不是在研究函数吗,有兴趣的话也投一篇啊。”
谈诗凝笑盈盈地说道:“确实有这个打算,想先试试外文刊物。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投国内的杂志。你们都这么努力了,我也不能落后,至少在大一之前定下来一篇SCI啊。”
叶千盈和诸梦闻言就笑了:“好的,等着吃你的论文聚餐了。”
她们三个有说有笑,SCI在嘴边轻飘飘得像是一个符号。
谈笑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另一张床的上铺,室友黄黎黎曾经掀开了床帐一角,像是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又无力地放下。
“……”
遮光的床帘里,黄黎黎仰躺在自己的枕头上,目光失神而挫败。
床帐里亮着一盏充电的手握小灯,在她的枕头边上,堆着摇摇欲坠的厚厚一沓书。只要她翻身时胳膊肘不小心撞上,“书山”就会立刻坍塌下来,劈头盖脸地洒她一身。
她已经很努力了。
她真的已经拼尽全力。
叶千盈每天九点半洗漱上床,黄黎黎就会一直坚持到十二点。
叶千盈早晨四点半就收拾起床,黄黎黎也不过比她晚起一个小时。
叶千盈每一周要蹭三四个学院的课,黄黎黎没有这个精力,她学习数学本专业就已经很费劲。特别是在参加了两个研讨班以后,跟上那些进阶的思路,实在是要绞尽她的脑汁。
而她的拼尽全力,却好像仍然比不过叶千盈的一心多用、举重若轻。
这一届的英才班里一共有四个女生,三个都是好朋友,这三个人的天赋也都亮眼得令人侧目。
听她们用那么轻松的语调,如此过早地谈论起在国外刊物发布SCI的事,黄黎黎的心里又酸又苦,被一把尖刀搅成一团,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能在全国高中生里考入集训队,通过B大的面试进入英才班,她也是少有的天才啊。
她只不过……只不过不是没有那个幸运,成为被数学大神最青睐的1%。
不知不觉之间,泪水已经无声地横了黄黎黎满脸。
她好羡慕叶千盈的天赋,好羡慕诸梦的专注,也好羡慕谈诗凝的好人气。
但那些风光都是别人的,黄黎黎自己并不能拥有。
三个室友对黄黎黎并不差,她们在入学以前就是好朋友,但既然被分到一个宿舍,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忘了她。
叶千盈常年给宿舍里订零食和水果,谈诗凝总有各种小甜品分给每个女生,诸梦也不介意把自己的笔记拿给黄黎黎看,有时三四天都不急着追要。
但正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好的女孩子,黄黎黎才会忍不住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听着床帐外的欢声笑语,无声地咬着自己的胳膊,哭得泪流满面。
她实在是……
实在是无法承受了。
……
又过了一个星期,叶千盈回到宿舍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在宿舍里转了两圈,突然意识到墙角那个属于黄黎黎的行李箱消失了。
而黄黎黎的床上,也撤走了床帐和被褥,变成了空荡荡的一张床板。
“凝凝,黎黎把东西拿去干洗了?”
谈诗凝回过头来,对叶千盈比了一个十分无奈的手势。
“她换宿舍了。”
“……什么?她自己要求的?怎么突然就换寝室了?”
谈诗凝轻轻摇头,往日里如同太阳一样温暖的目光里隐隐地带着几分哀愁。
“可能是……因为我们吧。”
听她这么说,叶千盈不由愣了一下。下一秒钟,叶千盈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周三的时候她拿一道题来问我,我当时着急上厕所就让她等一下。我从厕所里出来以后她已经上床了,我就没给她讲成——是因为这个吗?”
即使有些不开心,谈诗凝都差点被叶千盈的思路逗笑。
“不是,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
“那,怎么突然就搬走了?”
因为她们三个人的关系太好了吗?
但是,在实际生活里,叶千盈三人的时间表明明是互相错开的。
叶千盈满学校乱窜听课、诸梦天天泡图书馆、谈诗凝总有各种各样的妹子约。
她们三个虽然关系好,但平时并不抱团行动,也从来没有排挤过黄黎黎啊。
谈诗凝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和我说了两句搬走的原因,其实我倒是能够理解一点。黎黎她搬走也好,毕竟她留在这个宿舍里,心态经常失衡,压力也太大了。”
这种属于平凡人的压力,最优秀的叶千盈无疑感受不到,而比顶尖稍差半步的诸梦又心无旁贷。
只有谈诗凝想想自己当初落选国家队时的心路历程,便能和黄黎黎共情一二。
这不是黄黎黎一个人的压力,在B大数学系,身为尾部的那30%甚至更多,都或多或少地体会过这种巨大落差之下的压力。
一边是自己高中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另一边则是自己如今被学神反复碾压的情形。
谈诗凝知道,黄黎黎必定是遭受着折磨的。
每一天清早睁开眼睛,她的信心和傲气都在遭受着来自精神上的拷问。
——我真的适合学数学吗?数学这门学科真的非我不可吗?我今后真的能做出有意义的学术来吗?我现在连大学专业课都掌握得不好,以后不会产生一堆学术垃圾出来吗?
她的压力太大了。
特别是,黄黎黎还是叶千盈的室友。
叶千盈当然不会排挤她,叶千盈甚至不回宿舍,宿舍对叶千盈而言,就是睡个觉的地方。
然而宿舍里虽然没有叶千盈的肉.体,整所学校却到处都遍布着她的影子。
而在神的阴影之下,凡人充满了对自己的不确定和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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