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此言,实乃有感而发。
贵族之中,谁都知道杨集有个赚钱能力强悍的娘亲、他自己赚钱的能力更加夸张,但是他们的品味,就跟为人处世一样,总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看似普通简单,但是别的有钱人玩起来,始终跟他们差了一个层次!
“每个人的喜好、秉性不同,品味、风格自也不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杨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取出酒壶、酒杯、果脯,为两人倒了两杯酒,顿时一股馥郁的酒香便飘散出来,令人精神一振、口舌生津:“今天出来得早,没有烧车底的壁炉,喝两杯御寒。”
杨雄端起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入喉品尝,醇厚绵甜净爽,回味悠长。
“好酒!”杨雄赞了一声,笑着说道:“这等醇而不烈的酒浆,颇为符合养生之术,既能解馋宴客,又不会伤到脾胃。最适合我这年纪的人饮用了。”
他品了品,又说道:“好像是烧刀子,却有竹子的清香。”
“这就是竹子酒。”杨集说道:“在活的大楠竹挖一个洞,然后把烧刀子灌进去,密封一段时间,再把竹子砍下来,竹子酒就出来了。这种酒泡在竹节里的时间一长,就会失去烧刀子的烈度,却多了竹的甘美味道。至于有没有养生功效,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实在太会享受了,回家了,我也试试。”杨雄不差钱,差的是品味。
大隋贵族喜欢繁华热闹,食物尽是大鱼大肉、穿衣不惧大红大紫、器皿都是饰以珠玉的金银之物,杨雄当然也不例外。以前大家都是如此的时候,他尤不觉得如何,可是与杨集这种小日子一比,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俗不可耐!
想起“俗不可耐”,杨雄便言归正传,说起了此行“俗不可耐”的目的,笑着说道:“看圣人的意思,是决定采用分段承包的方式来开运河了。不如咱们兄弟合起伙来,包他个百来里?”
杨雄也是一个人,对于分段承包的差价深感心动,相信苏威、裴矩、李子权等人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没有这方面的人,也没有搞建筑的经验,便准备找杨集这个‘始作俑者’来合作,而且杨集有修过张掖城的经验和团队;如果杨集愿意干,那他就投钱吃红利。
杨集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见他此时说了出来,便笑道:“你又不差钱,吃这差价做什么?”
杨雄说道:“钱这玩意,自然是多多益善,谁会嫌多啊?况且我有七个儿子,怎么也得为他们多挣点家业吧?”
杨集笑了笑:“你的长子是杨恭仁、幼子是杨师道,你另外五个儿子有这种强悍的兄弟,还怕他们日后没钱?”
杨雄愣了一下,问道:“你这么看好老大和小七?”
杨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妒忌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实在是太会生儿子了,这两个都是有宰相之才的人呢。”
杨雄听了这话,心中异常高兴,可嘴上却是不屑的说道:“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接着又说道:“金刚奴,运河分明是可以赚钱的,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错失。而且咱们兄弟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运河走向的人,到时候,咱们就承包只需疏浚的古运河旧道,这样既简单、省力、又省钱赚钱。你看如何?”
杨集摇了摇头:“这钱太烫手了,不能拿。”
“却是为何?”杨雄不解的说道:“即便是圣人派高颎为总监察,但我们只要保证工程质量,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进度,工程进度就是可怕的东西。”杨集淡淡的道:“运河承包到民间以后,地方官员即便根据各段承包商的要求,发动当地百姓,但百姓务工是一种自愿行为,所以每天在工地上务工的人数,肯定不如朝廷强征的多,这样一来,工程进度就会受到拖延。”
杨集凝视着杨雄,继续说道:“承包商为了如期完成工程,拿到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增加薪水,吸引更多人来务工,二是紧急调动家族奴隶、佃户;前者造成成本上涨,后者影响庄稼收成。如果圣人进一步施压,民夫成本更高;而奴隶、佃户,恐怕只有日以继夜的干活,最后累死在工地之上。若是奴隶佃户死残惨重,骑虎难下的承包商或许只要压榨民夫了。一旦民夫出现死亡,朝廷就有了大义和民心在手,怎么去收拾这些承包商都不为过。到时候,别说是工程款和保证金了,便是背后的家族都要臭名远扬。”
杨雄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实力、财力当承包商的人,自然是各大世家门阀推出来的代表人物,而从权势上讲,士族肯定争不过关陇贵族各大豪门,这也就是说,运河各段承包商至少有九成是关陇贵族。”
说到这里,杨雄紧盯着杨集,问道:“金刚奴,难道圣人会借机对付关陇贵族不成?亦或是说,分段承包的方案,本身就是对付关陇贵族的?”
杨雄是杨坚创建大隋的核心人物之一,对于关陇贵族的了解,远非杨集所能及。他知道关陇贵族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推翻西魏、宇文护,亦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扶持杨坚干掉共同建立起来的北周王朝,那么明天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另立他人,将大隋王朝干掉。
关陇贵族斗争的对象不是元氏、宇文氏、杨氏,而是限制他们升官发财、无度膨胀的皇权。只要这个集团不灭不绝,哪怕皇帝再英明、哪怕皇帝换了一个姓,他们还会继续斗争下去。至于什么国家大义、社稷安危、百姓黎庶,在他们眼中统统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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