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陇右大捷的时机,于丞相再度蓄力北伐的时机,他将心中所谋悉数道出。
摊丁入亩也好,迁民入汉亦罢。
能推行一分,大汉的国力便能增加一分。
毕竟,所有的成功,都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
至于能否竟全功,他从来都没有指望过。
任何制度与法度的建立,都无有可能一蹴而就!
唯有历经时间的考验,以及与当下局势风气的频频碰撞,方能于阵痛中生出。
总比胎死腹中的结局更好!
是故,他仅是但求以丞相的智慧、威望以及手腕,让此些谋策推行一个开篇,能让后续之人能够“萧规曹随”。
用数十年、一二代人的持续推行,摸索出契合大汉的完善制度。
不然,他日继续延续着善待士大夫的政策,无改世家豪强兼并田亩,让贫者无有立锥之地,哪怕是三兴汉室了,亦免不了步入“黄巾之乱”的死循环。
而郑璞没有施政牧民过,亦没有深入村邑乡闾倾听过黎庶的期盼。
他只能将所思所念,悉数皆抛出来,供丞相去选择推行几分。
成,固然喜。
弗成,亦无念。
然也!
他无有思虑过,丞相会否决。
历经襄樊之战、夷陵之战的大汉,已然陷入了不争即亡的地步!
以丞相胸中才学,对此局势焉能不洞若观火!
且,将北伐逆魏、克复中原当成此生唯一信念的丞相,岂会否决与国裨益之事?
再者,郑璞亦然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名声。
如他乃益州士人,却提出摊丁入亩等损害益州豪门利益之策,是否会被乡闾私下指摘脊梁骨;抑或者是罔顾士农工商世理的天然隔阂,提出不分门第录用人才,是否会被他人口伐笔诛等等。
是非功过,任凭后人评说便是!
男儿生于世,当禀心而行,当断则断,当争则争,何故在意他人臧否!
已然决绝为克复中原而奋不顾身,何惜区区名声。
先贤孟子有云:“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郑璞自是不敢比肩先贤。
且每个人理解的“义”,皆有所不同。
然,他亦可为了心中之“义”,无视千万人的指责与唾弃。
哪怕,他日事败而遗臭万年!
“诺。”
得丞相嘱咐的郑璞,肃容拱手而应,“璞知其中轻重,待允南兄至陇右后,定与之酌情而行,必不让我大汉声誉受损半分。”
“呵~~~~”
如此肃然,让丞相不由莞尔,赞许的颔了颔首,“不必如此拘束。子瑾行事,素来有分寸,我无疑耳。”
言罢,便又摆了摆手,“此间事已了,诸君且归去署事吧。”
“诺。”
众人得言,皆离席作礼而退。
缓步出了署屋的郑璞,顿时觉得一路倍道赶来的困倦,以及方才凝神与众人细细解说的疲惫,犹如潮水般阵阵袭来。
只是知道,得丞相点明的诸葛乔,稍后必然来寻他,问及“固本益州”之策的其三。
是故与关兴、姜维二人寒暄数句,约定数日后定会寻访后,又按捺着疲倦步履缓缓,且行且候而归。
却是不想,诸葛乔尚在署屋内与丞相叙父子久别之话,相府掾姚伷倒先步来身侧。
亦然不做客套,便笑着发问,“子瑾,不知张伯岐可随来冀县?”
嗯,姚伷与张嶷乃是同郡人,且素来友善。
“伯岐领军在后,二三日必然能赶至。”
郑璞亦笑颜潺潺,作谑道,“姚掾若是得了闲暇,可来寻他。我军中虽无有将令他人不得入之律,却是不敢闭门不迎姚掾。”
“哈,子瑾真乃秒人也!”
闻言,姚伷便冁然而笑,“如此道来,那我数日后,便前去观一观子瑾的玄武军容。嗯,子瑾,我尚有事务,且先离去。”
“好,姚掾自便。”
轻轻颔首,郑璞与他作别。
但不知为何,相府长史向朗却是冲他挥了挥手,径直步来了,“子瑾,尚有空闲否?往我署屋内叙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