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那事儿,被阮阮埋在了心底,如此在惶恐中过了月余,并未听那曹小将军问过来,她才稍稍放宽心。
阮阮想,以那百里阎魔的猖狂劲儿,必定是个粗糙练兵的,哪里有那闲情去翻佛经?
思及此,在夕阳淡黄色霞光照耀下的阮阮又想,说不定那糙汉子会念着太后恩宠,将那佛经用香火供奉起来也说不定。
想到他竟然供奉她画的胖猪,阮阮偷乐,忍俊不禁。
此小插曲搁浅不提,景尚服生母病逝,周太后恩准,许了她半月的假,回家奔丧。
周太后性子冷,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景尚服一离开,贴身伺候的任务便交到了阮阮身上。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阮阮察言观色,牢牢记住了周太后的喜好,凡事不需吩咐,只一个眼神,她便知周太后心思。
天空中响了第一声春雷后,便开始了淅淅沥沥的大雨。春困秋乏夏打盹,刚用过晚膳,周太后便觉着乏了。
阮阮伺候她睡下,可谁知没多久,深青色床幔中便传来一声尖叫,“光儿,别走。”
声音凄惨,惊惧中夹杂着多日压抑的悲伤,这样子的梦魇,阮阮似曾相识。
曾经,小娘在睡梦中,也这样呼唤过父亲,可纵是小娘情深,但父亲却始终没有暖心回应。
阮阮闻声,立马掀开帘子入内,低声询问,“太后可是梦魇了?”
帘内人已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尤带泪痕,只轻抬眼皮道了句:“是阮阮啊。”
阮阮低应,“是奴。”
周太后嗯了一声,复又转身面向床内而卧,再无它话。
黑夜安宁,木窗外是远远近近的雨声,阮阮悄然退出床幔外,只听得帐内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阮阮屏住呼吸,心悬了一夜。
光儿?
崇光帝?
阮阮想起自她进福德殿,便从未见到过宫人们口中所说的天下的主子,官家。
在民间,为人子女,尚且要晨昏定省,而为何本该是天下表率的今上,却从不见来瞧生母?
阮阮心中存疑,先皇薨逝,父死子继,太后不曾垂帘听政,更不曾干预朝事,为何官家如此冷血寡情,连最基本的天伦之乐都不给生母?
阮阮不由开始心疼,这个整日以抄经念佛度日的老人。
翌日清晨,阮阮顶着黑眼圈恭敬伺候周太后洗漱,恰好司饰过来给她梳头,往日梳头这事儿都是景尚服做的,但她不在,便由司饰临时顶替。
司饰四十来岁,喜欢说恭维的话。太后一夜未眠,阮阮知晓,故而在司饰给周太后梳头时,忙放下手中活计静立于她身侧,生怕她一时聒噪惹周太后不悦。
“这孩子,今儿这是怎么了?”司饰帮太后将长发散下,笑盈盈睨阮阮一眼。
阮阮淡淡微笑,装作一脸佩服,“奴在偷偷学艺……只可惜自己太笨了……”
爽朗笑声从司饰口中传出,阮阮附和着笑,目光瞥见木梳上夹着的一根白发,忙用手抹下,藏于手中,又将手负于身后。
周太后从镜中瞥见身后人的动作,眸光略頓,指着桌子上的红豆羹对阮阮道:“阮丫头,去把那碗羹给喝了,小脸儿蜡黄蜡黄的,不好看,去补补。”
红豆羹,豆沙糯,羹汤甜,入口酥软,阮阮当然喜欢。
可是,从小阮阮便明白,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人总要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去动想要的念头。
毕竟,动了心,得不到,伤的反而是自己。
比如说感情。
小娘喜欢父亲,可是父亲十天半月都不去她屋里一次。太后喜欢今上陪她,可是今上却从不来福德殿。
阮阮摇头,“那是太后娘娘的,奴不吃。”
“你这孩子。”周太后语调温和,“人老了,有白发正常,难为你有这份心,不想让哀家看见,怕哀家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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