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风楼位于摘星楼的西北方,不曾踏进楼中的人,绝想不到外表平常的剪风楼里面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就连诡计先生也想不到。诡计先生只知道当剪风楼的大门打开时,顿有一片金光从楼中射出,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三宫主抱着小色女头也不回的掠入光中,跟随在后的诡计先生料想这剪风楼应也是明月厢的禁地之一,未得三宫主应允自然是不可擅闯,便与慧姝公主一同停下身形。
慧姝公主凝神往门口看去,却被楼中射出的金光刺花了眼,只得转向一边,一想到三宫主要为那为非作歹的妖女耗损许多修为,不禁无奈叹息。
诡计先生心知劝不了慧姝公主,正如慧姝公主劝不了三公主一样,只好笑道:“公主大人对三宫主还真是情真意切呀。”
慧姝公主转身向右侧的小亭行去,扔下一句:“难不成诡计先生认为本公主是在装模作样?”
诡计先生缓步跟上,笑道:“在下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下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慧姝公主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诡计先生道:“在下本以为用情同姐妹一词已足可形容公主与三宫主的情谊,却不料还是低估了。”
慧姝公主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下,抬头看了诡计先生一眼,隔了一会才道:“纵是我们的诡计先生智能天纵,只怕也理解不了。”
诡计先生作了一揖,笑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公主大人指点一二。”
慧姝公主记起与三宫主相识的情形,真就指点起来:“凌音妹妹是我唯一认识的江湖人士,也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她善良,美丽,聪明,善解人意。”又记起这些年与三宫主在书信里的诉说与倾听,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凌音妹妹值得我相信,与凌音妹妹来往,我不用有所顾忌,我什么都可以说,也什么都敢说,我不用担心说出的话会传入第三个人的耳朵里,会被人处心积虑的加以利用,不用担心被父皇得知,受父皇责备,让父皇为难,甚至连对错都不用担心,就算是我错了,凌音妹妹也会理解我。”
诡计先生细细的听着:“这已不是姐妹,而是知音。”
慧姝公主道:“凌音妹妹确实是我的知音。”
诡计先生道:“然而公主大人并未将那件已无法在拖延的事情告诉这位知音。”
慧姝公主道:“我当然有和凌音妹妹说过,只不过每次说起,都只是随口一提。”
诡计先生道:“为何不全部告诉三宫主呢?”
慧姝公主苦笑着摇头:“我若全部告诉凌音妹妹,凌音妹妹必然会为我担心。”
诡计先生若有所思,道:“可三宫主毕竟是南国人士,尚贵为冷艳宫的一宫之主,对南国的青年才俊肯定要比我们了解,若有其引荐,选择定然会多上一些。”
慧姝公主苦笑不语,缓缓抬头向南方看去,却被屹立的观今楼隔绝了视线。
温暖的阳光顺着高楼的轮廓在地上照出独特的形状,也将一抹阴影投在慧姝公主姣好的面庞上。
这张姣好的面庞上,突然洋溢出骄傲的神情,道:“我期盼的,从来不是什么选择,而是缘分。”
诡计先生心头莫名一动,轻念了一声:“缘分——”,将诗扇一招,在旁踱了几步,悠悠吟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吟诗至此,诡计先生长叹一声,有感而发道:“在南国那些文人墨客的生花妙,缘分确是能让人心生无限向往,可惜的是,缘分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去,不过是追求之人心目中一种主观意识罢了。”
慧姝公主并不反驳,只笑道:“我们的诡计先生才高八斗,学究天人,想必是不相信缘分的。”
诡计先生道:“在下并非不相信缘分,在下只是觉得,所谓缘分犹如雾里之花、水中之月,太过虚无缥缈,无论是谁都只可偶遇,不可强求;缘分若至,自然可慰平生,缘分未至,退而求其次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慧姝公主的笑容中,夹带起一丝苦涩:“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子,或许真能如先生所言,奈何我是大辽国的公主,我看似像一个人,实则是一个工具,又何来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呢?”
诡计先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听慧姝公主这么一说,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慧姝公主缓缓站起身,喃喃道:“这是皇家女子特有的悲哀,也是皇家女子无法摆脱的宿命,别说我辽国如何如何,纵是南国历史上那些极其强盛的王朝,也都是如此。”
诡计先生静静的看着慧姝公主走到亭边,抬头望向那被高楼隔断阳光的天,接着道:“我之所学,虽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但南国的那些史书也是翻过的,翻过之后能让我铭记在心的,也就解忧公主、细君公主、义成公主、静乐公主、宜芳公主、咸安公主一类的名字而已。”
慧姝公主回过身来,问道:“先生可知这些公主的下场如何?”
诡计先生如何不知!
慧姝公主口中的这些公主,可谓是下场最为悲惨的公主。一般的公主就算受辱,也是在亡国之时,而这些公主受辱,却是在故国还在、甚至是故国还无比强盛之时。只因这些公主,是要远嫁异国的和亲公主。
这些公主,鲜少有人能够善终,尤其是慧姝公主提到的这几位。
这几位公主,有的被丈夫砍下头来祭旗,有的死于乱军之中,有的不但改嫁好几任丈夫,还乱了人伦纲常。
诡计先生从慧姝公主将自己比作一个“工具”时,就已明白慧姝公主的心中所想,只是诡计先生亦没有好的计策为慧姝公主化解这道难题,所以诡计先生才一直没有答话。
慧姝公主看着诡计先生,笑道:“或许,她们的结局,就是我的明日。”
诡计先生不忍去看慧姝公主脸上的笑,微垂下头沉吟着向前,道:“不要这么说,我们还有时间,有时间就有机会。”
慧姝公主拉过诡计先生的手,将其握在手心,笑道:“你还是想劝我退而求其次,不要固执的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缘分?”
诡计先生很想以笑回应眼前的人,奈何实在笑不出来:“除此之外,我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慧姝公主看着不似平时轻松的诡计先生,笑道:“连我们的诡计先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说明我们现在要去做的,就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指不定呀,缘分明天就出现了呢?萍水相逢,千里相会,心有灵犀,情有独钟,柔情蜜意,魂牵梦萦,指矢天日,永结同心,比翼连枝,共挽鹿车,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对吧?”
诡计先生听着这一个个无比美好的成语,不用看也知道慧姝公主是什么样的神情。
那神情像是在做一个梦。一个沉醉到让人不愿醒来的梦。
诡计先生不能将这个梦击碎,只得陪着眼前的人一起去做这个梦:“对,指不定…明天就…出现了呢?”
诡计先生也笑了起来,只是笑的有些为难。
为难,是人生的一种常态。
只因在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放不下的人,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正如诡计先生明明知道缘分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却还是要陪慧姝公主一起去追寻;也正如三宫主明明对小色女的胡作非为很是恼怒,却还是不留余力的出手相救。
小色女是救下来了,可三宫主却遭了罪。
与百里狂徒苦斗了一场的三宫主,本就受了伤,如今再竭尽全力的为小色女恢复气息,不但是将身体透支到几乎没了精力,还耗损了一身来之不易的修为。
当三宫主一从剪风楼走出来,剪风楼的大门立即关闭,那片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的光霎时消失不见。
慧姝公主第一时间发现了三宫主,大叫道:“凌音妹妹。”
三宫主听见慧姝公主在叫自己,想要回应,奈何一阵头晕目眩之感席卷着整个脑海,只得强撑着身子停下脚步。
慧姝公主见三宫主一动不动的立在门口,顿的吃了一惊,身形一闪,已飞身向三宫主掠去。掠近一看,才知原本面色红润的三宫主已经变得雪白,一身轻薄的霓裳早被汗水湿透。
慧姝公主心下一急,问道:“凌音妹妹,你怎么样了?”见三宫主不答,额头尚有冷汗流下,慧姝公主急上加急。
诡计先生行将上来,道:“公主大人不用担心,三宫主正在调息,稍候便好。”
慧姝公主心神稍定,道:“我早就知凌音妹妹为那妖女疗伤,定会损耗自身功力,却不料会损耗的这般严重。”
诡计先生道:“她毕竟是被百里狂徒所伤,若换做常人,只怕根本没有施救的可能。”
一记起小色女的所作所为,慧姝公主心中犹有怒气,道:“没有施救的可能最好,那样就不会连累凌音妹妹了,你看,凌音妹妹为了她,都弄成什么样了?”
诡计先生道:“三宫主天资聪慧,一身修为非是我等所能比,如此损耗虽让其失去颜色,但对其根基并无影响,只需修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
慧姝公主横了诡计先生一眼,不解道:“我怎么感觉我们的诡计先生是在为那妖女说话呢?”
诡计先生道:“在下并非是为那妖女说话,而是在为三宫主说话。”
慧姝公主完全不信:“我可没有发现。”
诡计先生熟知整件事的缘由,只是如今不便与慧姝公主细说,只道:“公主大人为三宫主深感不平,在下可以理解,毕竟那妖女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确实是让人生厌,但公主大人有没有想过,就算那妖女在怎么让人生厌,她也终究是條天山的那位神女之后?”
慧姝公主闻言愕然。
诡计先生意有所指的接着道:“如今这片天下,看似还算平稳安定,实则已暗流汹涌,那片与庙堂相对的江湖,更是时不时的掀起腥风血雨,对于身处江湖之中的三宫主而言,能够救下那妖女,未尝不是一份好的际遇。”
慧姝公主静下心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也有几分不靠谱:“如果真是一份好的际遇,我亦替凌音妹妹高兴,怕只怕非但没有好的际遇,还会拖累了凌音妹妹;那妖女的作为你也看到了,能把女儿教成这样的,只怕也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知恩图报之辈。”
诡计先生道:“这就要等以后才知道了。”
闭目调息的三宫主,压下了那股头晕目眩之感,几乎用尽的精力逐渐开始恢复。
等到恢复的能够支撑身子时,三宫主便睁开了眼,道:“姐姐,先生,凌音只是气力有些不支,并无大碍。”
慧姝公主心中欢喜,面上却佯装的很严肃,想责怪几句,又不忍说出口,只能上前将三宫主揽入怀中,道:“我的好妹妹,姐姐都要走了,你这样子让姐姐怎么舍得,让姐姐怎么放心的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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