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何文的事虽不是自己指使,可无论从哪方面消息来看,肯定和秦氏及父亲相关,所以自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即使当年以一招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换,送一息尚存的他去国外,何况,当时的自己,确怀私心。颜色寡淡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久久不说话,直到越想越深,越想越远,终于捕得一丝光亮。
“外婆,你还记得尽欢家出事后,有一个人特地开着黑色的车去接您来潭城?”
“记得。”几年前的情景了,因事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陈雪梅记得非常清楚。
“那辆车的车牌是潭A99088,去的人是一个长相挺好看的年轻男人,她应该告诉你,叫他小莫。”
“车牌我不晓得,人是叫小莫,长得不错,能说会道。你……怎么知道?”
陈雪梅问完,见秦纵遥神色间生出一丝宽慰,她忽然明白:
“是你请去的?”
“是。他是我朋友,叫莫一一。出事后,我查到除开何伟,尽欢还有您一个亲人,何伟的儿子何小良是唐氏儿,照顾尽欢恐怕为难,所以我请莫一去接您。外婆,请想一想,如果我真想害尽欢爸爸或者尽欢,怎么可能让人去接您过来?就让她独自伤心难过,或斩草除根,才像一个凶手会做的事,您觉得呢?”
“原来是你。”
这几年,陈雪梅偶尔还会想起这件事,只不过从未提过,怕欢欢伤心,想不到竟是小遥遣人来接的自己……
见老人家的紧张终于松下来,秦纵遥轻吁一口。
这样一来,外婆应该不会抗拒接下来自己对她的照顾,而他没有说出口的是——
立冬那天,得知何文出事,一直密切关注何文在调查秦氏的他飞快打定主意要安排基本断定脑死亡的何文去国外,对外则宣布车祸惨烈,抢救无效。做完这些,他驱车来到何文家附近,以便亲自观察是否还会发生什么,正好看到一个女孩从巷子深处奔跑出来,她跑得很快,边跑边哭,像被什么人追赶,又像要把体内的悲伤全部跑出来。
寂静凄冷的巷口全无人踪,她跑到香樟树下,抱住粗壮树干放声大哭。
或许是哭累了,大半个小时后,女孩转而靠立树干,双唇反复嚅动,从唇形看,是在喊爸爸,妈妈。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坐在黑色奥迪里的秦纵遥认出她正是几年前在一中校医室说自己被误认为“第三者”而挨打的女孩。
她长高了,褪去了当年的婴儿肥,出落得清丽动人,泪水蜿蜒,犹似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长久站在一半萧萧一半惨绿的树底相爱,瘦瘦的她好像一道剪影,泪眼朦胧,神情绝望,似乎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这种感觉,秦纵遥再熟悉不过。
或许是有过一次碰面的缘分所致,或许是那份感同身受的孤独感,又或许是出于某种亏欠弥补,她在树下站了一夜,本来还有事需要处理的他则隔着一条街坐了一夜。冬雾笼罩的清晨时分,伤心欲绝的她努力抬起麻木的腿往回走,映在无人又静幽的巷口,单薄得像下一秒就会被尘世间的风雨吞没。秦纵遥一直望着她离开,待终于看不到,他抓起手机,打给莫一,请他去几百公里外接一个人,同时言明,之所以请他帮忙,为的就是保密——
是的,那时候的他,只当做了一件计划之外的小事,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重提。
当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和当年哭得荡气回肠的女孩之后还成为恋人,并决定走向终生。
如今回过头去看,方知命运早已打下缘起的绳结,只不过,自己痴傻未识而已。
“欢欢和阿文什么时候回来?”陈雪梅躺下来,有气无力的问,从昨晚到此刻,太累了。
回忆中断,秦纵遥俯身替外婆捋顺针管掖好薄被,温和道:
“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外婆,小遥会陪你一起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