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遗憾地想,月魄真的看不到她第一次穿女装了。因为,她一定要救风扬兮,为了风扬兮换身衣裳又有什么?她没办法想象一个像苍鹰一样自由的男人会困在阴暗的天牢中。
秋风漫卷,叶飘零。
秋日的风吹走了云彩,露出天空如洗。也吹走了永夜心里的色彩,只留下重重的黑暗。
她望着窗外的落叶想,她从来没有见过蔷薇这般单纯的女孩子。从六岁起说喜欢她,从来没有不爱她。爱上她有什么好?她只会一次次甩了她,每一次都是小小的伎俩,就能把她支得老远。她从来没给过蔷薇希望,蔷薇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哪怕对她好一点儿,一丁点儿,她都欣喜若狂。
蔷薇不愿意嫁给李天瑞,出逃时还穿着那件柔红色裙衫,自己为了甩了她随手指的一件衫裙。
她骗她中了月魄的蛊毒,给她夹菜,问她一句好不好,她都可以趴在桌上感动得哭。那张脸,她现在还记得,像雨后的花儿那般娇艳。
和月魄去陈国前,她记得蔷薇甜甜地笑着说:“永夜哥哥你放心,在没拿到解药之前我舍了性命也会保护好他,他不死,你就不会死。”
可是,月魄没死,自己没死,她却死了。
她在小巷院子里口口声声叫她永夜哥哥。
蔷薇临死前还叫她永夜哥哥。
她到死也不知道她爱上的是个女人,她连告诉她自己真实面目的机会都没有,她连携了她的手一起去逛街买钗环裙饰的机会都没有。
她说,她想回家。
风扬兮带着怒意的笑回荡在耳边。
月魄望过来的淡淡目光同时落在了心底。
那道石门后的地道,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如果她追出去,会不会见到他?如果她见到他,会不会还有现在的遗憾?
她不敢想,不敢想下去。
月魄的目光像那晚洒在蔷薇身上的月光般温柔,是永夜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柔嫩得轻轻吹口气,都会像刀子刮过一般惊起痛楚。
一幕幕画面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不受控制地冲进永夜的脑海。让她悔,让她恨。
“小姐!”倚红和茵儿担忧地看着永夜。
永夜回来已经三天了,遣人送蔷薇回安国后,永夜就一直坐在窗前发呆。
茵儿看了眼倚红道:“那位洪公子没事了,御医说都是外伤,养些天就好了。他不愿留下来,已经走了。”
“风大侠呢?”永夜安静地问道。其实她不必问的,风扬兮这般帮着太子燕,太子燕会找来九转还魂草替他解毒。他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可是她忍不住想问。
他中了毒,还一直撑着来。如果没有他,永夜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哪怕他招来了太子燕。他是为了灭游离谷才撑着来的吗?
“问你们话呢!风大侠呢?”永夜又问了一次。
茵儿低着头讷讷道:“在天牢里。”
“嗯?”永夜怀疑自己听错了。
“听马大人说,风大侠的毒解了,没事了。可是皇上大怒,说他勾……说他携小姐私奔,就……”
永夜霍然站起,“传马大人!”
她大步走向前厅,太子燕怎么会恩将仇报,做出这等事?风扬兮帮过他多少回!永夜心里愤怒无比。
马大人在前厅。
齐国赵大人也在前厅。
永夜冷冷地瞧着赵大人讥讽道:“大人又是来宣旨的吗?”
赵大人笑了笑,“永安公主接旨!”
永夜瞪着他,直挺挺跪了下去。
“钦赐安国永安公主为齐国太子正妃,主东宫鸾殿,赐玉册金印!钦此!”赵大人读完圣旨,回头示意。
一名内侍捧着玉册金印进来。黄绫上的物什惊得永夜跳了起来,“什么意思?”
“皇上说好事多磨,公主入圣京已近两月,虽然中秋没有入宫,却已昭告天下,公主已是我齐国太子妃。今日嘱臣送来玉册金印,请公主准备一下,明日大内便来人接公主进宫。”赵大人谦卑地笑道,“公主接旨吧!”
永夜望着玉册金印如同望着洪水猛兽。她本无意嫁给太子燕,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进齐皇宫。她后退了半步,傲然道:“不接。”
赵大人似早已料道,微笑道:“微臣转太子殿下的话,殿下说,公主可以不接,如果公主不在意风扬兮的命。下官话已带到,告辞。”
内侍恭敬地托着玉册金印没有离开。
永夜怒极,一巴掌打翻了托盘,想起父王说过:“齐国也不止他一个皇子,能当上太子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永夜别怪父王没提醒你,不要小瞧了任何人。”太子燕是这种看上去斯文秀弱,其实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吗?
内侍吓得去拾玉册金印,马大人站在一旁对永夜的脾气只能摇头叹气。
永夜冷冷地看着内侍,心里却想着风扬兮。她出声问道:“你还没走,是否太子殿下嘱咐过你?”
那内侍赶紧跪下回话:“殿下道,他在驿馆外等着公主。”
永夜“哼”了声,往外走去。
太子燕骑在马上,温柔地请永夜上轿。
永夜再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位齐国太子。苍白文弱的脸,温和的笑容,瘦削的身材,除了身上那套黑色滚红边衮龙纹的服饰,她实在没看出他有哪点儿像一国太子。太子在陈皇宫的模样与眼前一般无二。
最初在陈国她是为了月魄在齐国圣京刻意与他结交。第二次独处则是在安国,她当他是个能聊天的对象。
嫁给他?这个男人?纵然他用手段,耍心机,她不买账他又能如何?永夜不屑地钻进了轿子,根本不想问他要带她去那里。
太子燕骑马走在轿子旁却忍不住好奇,“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
“你会不会挑了他的手筋脚筋穿了他的琵琶骨?”
太子燕怔了怔,自嘲地说:“这般残忍的事孤做不出来,要做,也是皇上下旨。”
永夜默然。难道真的是齐皇的意思?以那日石台上太子燕流露出的对风扬兮的关心,他应该不会做。齐皇……是因为自己来到圣京三番五次出事,才怒的吗?
走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永夜细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士兵的布置,天牢的布局。盘算着能否救了风扬兮出去。
她忍不住苦笑,这一世怎么每一次都要受人胁迫?她是个刺客,是个冷血的刺客,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短处被人捏着?
“这里一共有八重,风扬兮被关在最里面一重,只有武功极高又极危险的犯人才会被关在哪里。”太子燕好心地解释道,“还有,从外面到里面一共有十六道关卡,永夜,你想劫他出去,不太可能。孤不希望你劫天牢,会让朝野哗然,你还会受伤,这对两国关系不好。”
永夜听了想笑,突然出手,袖刀轻轻松松逼在了太子燕的脖子上,“我挟持你如何?”
太子燕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周围已拔出刀来的狱卒斥道:“公主和我闹着玩的,把兵器放下。”
“你怎么不以为我是当真的?”
“永夜,你逼着我也没用,又不是我把他关起来的,是皇上!”太子燕梗着脖子说道,“皇上要这样做,我没办法。你先把刀放下。”
永夜收了刀,望着最后一重铁栅栏停住了脚,“他有事吗?”
太子燕接连摆手,“没事,不过,皇上说,如果你明日不进宫,不做太子妃,他就会杀了他。”
他没有事,他知道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吗?永夜看着面前的栅栏,只要她想,她就能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脑中晃过风扬兮在西泊祭台上的笑声,他恼她。他被她牵连了,因为她不肯入宫,所以齐皇趁他中毒将他下了天牢。永夜轻叹了口气。
去见他又能怎样?告诉他,她会为了他嫁给太子燕?
永夜盯着太子燕问道:“你喜欢我?真的?”
太子燕的脸瞬间红了,期期艾艾半晌才道:“永夜你……很美!”
永夜朗声大笑,转过了身道:“我不见他了,明日我进宫,做太子妃。”
太子燕似乎很吃惊于她的决定,跟在身后不停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见见他?你为什么要嫁给我?是喜欢他怕他被皇上杀了吗?”
永夜悠然道:“你管不住我,这是其一;你很有钱,这是其二;你还有权势,这是其三。一个能给我钱给我权还管不住我的丈夫,我想,当太子妃肯定很好玩。”
太子燕愣住。他不死心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你怕他死了,所以才愿意的,不是吗?”
永夜不回答,太子燕跟在她身后唠叨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让他给你治伤,我抱你一下都不行;他中毒倒下,你的手还一直握着他的……”
“你有完没完?!”永夜大吼一声,轻蔑地看着太子燕目瞪口呆的模样道,“我喜欢他又如何?你还要娶个敢当你面说喜欢别的男人的女人,你不难受?”
“可是你都不想看他!”太子燕小声地说道,似乎永夜这一举动又让他燃起了希望。
永夜被他的逻辑彻底打败。她瞪着他一字字说道:“我是怕看见他关在牢里的邋遢样心疼!懂了吗?心疼!”
她扬长而去。
身后太子燕还在喃喃重复她的话。
永夜听在耳朵里突然泪湿。她真的喜欢上风扬兮了吗?为什么她会为他紧张?为什么她是真的心疼?原来她已经喜欢上他。不是那个她念着记着要一起过平安日子的人,不是那个她还念着换了女装第一个让他瞧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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