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被惧怕的君王,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统治天下的。
这虽然与刘进的三观不合,但他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比起爱戴,朝臣也好,贵族也罢,更愿意服从于恐惧之下。
但,天子并不仅仅只是在恐惧来统治天下,驾驭群臣。
他在散播恐惧的同时,悄然的提拔了一大批元老旧臣之后。
这就是他教给刘进的第二课——平衡,乃是统治的艺术。
顺便,在这些空当之中,天子以关中大丰的名义,宣布大赦天下,除百姓明年口赋、传役。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朝臣也好,在野的勋臣也罢,庶民也好,统统被这位君王驯服的服服帖帖。
人人都只知道,天子圣明,陛下明哉!
错的永远是奸臣小人,而大汉天子永远正确,永远光荣,永远贤明!
想着这些,刘进就又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还有更多事情,他还未看透,而他的祖父在等着他看透。
只是……
若有可能,刘进宁愿不知道这些事情。
宁愿他永远是那个当年,以为天下皆是忠臣孝子,只有一二跳梁小丑,蛊惑君父,致使国事败坏,只要人主图治,怀有仁心,提拔任命君子,让朝堂没有小人生存的空间,自然海晏河清,天下大治。
到那时,君王只需垂拱而治,百姓自然画衣服而不犯。
但现在……
童话破灭了。
看了这么久,刘进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君子小人。
准确的说是,小人可以是君子,君子也可以是小人。
朝堂之上的芸芸众生,大部分都不过是因权势而聚,因权势而散的凡夫俗子。
“幸好,还有张卿,足慰孤心!”刘进长出一口气,低声呢喃着。
恰在此时,一个宦官轻轻走到刘进跟前,跪下来拜道:“殿下,奴婢刚刚听闻,鹰杨将军以敦煌太守陈威、酒泉太守卫先等不遵天子诏,残害百姓,弃天子土等罪名弹劾之……”
“哦……”刘进点点头,并未放在心里。
河西四郡,在大汉帝国的版图上说重要也重要,毕竟那是前线,更是国战的中心。
但若说不重要,也真的不重要!
四郡之土,皆是从匈奴人那里夺来的。
当地百姓,除了军属外,大部分都是历年来迁去的移民。
这些移民中,起码有一半是流放过去的罪犯、刑徒、犯官之后、游侠等社会渣滓。
且当地远离中国腹心,地方寒苦,土地贫瘠,物产单薄,人烟稀少。
更缺乏文教,没有什么读书氛围。
在帝国的正治版图上,压根就没有河西四郡的位置。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匈奴,河西就和交趾一样,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是……
“你说什么?”刘进忽然反应过来:“两位太守?!”
河西的地方官,固然不值一提,但河西的太守、郡尉,却又不一样了。
那可是帝国前线边境的太守、郡尉,实打实的封疆之吏,手握重权,可以独当一面的两千石!
河西四郡的每一个太守、郡尉,都是有可以升为九卿的潜力的。
事实上,汉室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欲为九卿,必为河西守。
绝大部分的九卿,都有过河西太守履历或者河西边郡服役、任职的记录。
这是因为,国家的战略重心在河西。
若没有这个履历,贸然为九卿,岂不是搞笑?
而现在,一次拿下两位太守?!
刘进立刻就知道了,自己的那位大臣,恐怕要搞大动作了。
“然也!”那宦官答道:“奏疏刚刚从兰台送去了陛下御前,等待陛下圣裁!”
刘进连忙道:“走,随我去面圣!”
他知道,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他都要过去一趟,提供些助力。
两刻钟后,刘进就抵达了如今天子所居的清凉殿前。
在这里,刚刚被天子任命为侍中的王?已经在等候着刘进的到来了。
王?是刘进之父太子刘据所举荐的,其自郁夷令开始,便进入刘据决策圈的核心,去年更是陪同刘据南下,辅佐其建立起治河都护府的构架,立有大功。
他能为侍中,其实也是天子对刘据的某种补偿——杀了人家授业之师,总得给个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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