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和他媳妇把兽皮都收入了房中之后,雨却是还未下来。
“这些皮货可是都要卖的?”
赵茗茗问道。
“是的。每个月都有人来取一次货,多的就只能自己挑下山去,寻一处市集卖了。”
青年男子说道。
“先前我们也路过了一处市集,不知是不是你去过的。”
赵茗茗说道。
“只要下了山,市集便多如牛毛。不过这皮货却是不能去普通的市集,官家有专门供给猎户交易的地方。”
青年男子说道。
“这附近可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
赵茗茗问道。
她看着雨还未下来,就想出去走走看看ii
赵茗茗对山应该是极为熟悉的,毕竟在列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
不过列山位列九山之一。
天底下的山何其多?
九山却只有九座。
是别出无法比拟的。
“山里倒没什么有意思的去处……不过从西边往下走,有一片芦苇荡。我准备去那鹏鹏运气,看看能不能抓条鱼当晚饭。姑娘要是有兴趣,可以同去。”
青年男子说道。
“人家本事来避雨的……怎么你这上杆子的还要带着玩请吃饭?”
他媳妇很不满意的说道。
出言这般挤兑。
青年男子没有回嘴,只是默默的到一旁去收拾渔具。ii
今天没有捉回来野猪……。
灶台清冷,却是无物下锅。
“好,我同你去看看!”
赵茗茗说道。
她没有在意那女人的话。
实际上,她也没必要在意。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收拾好渔具之后,就走出了院门。
赵茗茗快步跟上,糖炒栗子紧随其后。
当她走过那女人身边之时,有意无意的白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真是两个狐狸精……”
那女人背对着二人念叨了一句。
这句话赵茗茗听了个真切,脚下突然那一顿,心中一股子郁结之气向上窜着,险些就要压制不住了。ii
好在最后一刻,赵茗茗却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重新朝前走去。
“小姐,那女的忒不是人!”
糖炒栗子气鼓鼓的说道。
“这就是人。真正不是人的,是你我。”
赵茗茗语气平淡的说道。
糖炒栗子张了张嘴,却是再没有说出什么来。
她只觉得,这人真是复杂透顶……
那位摊主老李,看上去如此憨厚,但用心却极其险恶。
这家的那位驼背老翁明明是个十足的热心肠,可自己的儿媳妇又着实尖酸刻薄……
不过这般却是哭了他儿子。
那青年男子夹在中间,恐怕进退都不好做。ii
异兽们更在乎的是一个族群。
而家庭却是人间最为基础的构成。
幸福的家庭中,幸福总是相似的。
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不过即便有再多的不幸,家也是个永远能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放松的地方。
家不是一个围城,无论是在家的人,或是在外的人,都对其怀有极深的憧憬和期待。
赵茗茗曾看过人间的一句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这话听起来极为的虽糙,让她一开始根本就无法理解。
但想通之后,却发现的的确确是这般道理。
或许听上去有些粗俗,但又极为的深入人心,这是那些狼藉天涯的游子们,心中一句实实在在的感慨。ii
“什么时候回家?”
这是人们互通书信或他乡遇故知时常说的一句话。
回家,永远是人间难以割舍、抹不掉的情怀。
无论是天南,还是地北。
无论是舟车,还是鞍马。
只要能回,就一定要回。
列山可以算是赵茗茗的家。
但赵茗茗总觉得自己的家,和人类的家总是有些区别。
因为想起列山的时候,她的反应只有无趣和死板。
却是没有人们想起自己家是那种温馨与依靠的感觉。
天下两大文宗之一的通今阁,却是把个人的塑造分为了另个部分。ii
第一部分,修身。
第二部分,齐家。
只要做到了这两点,就已经可以傲立于天地之间而无愧其赠与。
就连那些闯荡江湖的浪子,酒过三巡之后,都会眼眶微红,声音沙哑,极为动容的说一句“我的老家……”
无论是以何种原因离开,无论曾经在那里收到了多少伤害,无论在路上的日子给了多大的解脱。
但总有一天,低头看着马蹄车辙印时,心中突然就会升起一阵厌恶。
这就是该回家的时间了。
水是故乡清,月是故乡明。
即便是历经了烽火连三月的离乱,最让人牵挂的也是一封家书而已。
家乡或许远在万里之外,但举头望去,就能看到同一轮明月,这倒是给离人的心头,稍稍多了些慰藉。ii
赵茗茗觉得自己离开家,是有足够强大的理由的。
但人类如此的思念故乡,为何却还要整日整日的在外奔波?
难道他们不喜欢团圆?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离别,不论在人间还是在九山中都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字眼。
因为离别总是意味着亲近的人会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赵茗茗也之所以在列山上,在族中那么的冷清淡漠,就是因为她知道相逢的终极便是离别。从相逢那刻算起,分离的日子就近在眼前。孤身一人,衰草斜阳,霜降大地。
而后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
一辈子便要经历无数次这般的离殇。ii
赵茗茗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离别,所以她才会选择如此将自己的心全然封锁起来。
不过她早已不再悲伤。
那些往事,都化作了点点残泪,收在了心底出。
在她母亲死去之后,父亲赵泽告诉他,离别只是为了下次更好的重逢。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那是一个本该异常灿烂的季节。
但列山上下却是一片缟素,面色悲凉。
年幼的赵茗茗在族人和父亲的开导下,并咩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也觉得这股子难受,像是吃鱼是背刺卡住了喉咙。
记忆里很多班驳多彩的事情,却是悠忽一下变的苍白不已。
她抬头看这夜空与星河,哼唱着不知从哪来听到的曲调。ii
这歌声从她的嘴里哼唱出来,有从耳朵里听进去。
这一唱一听间,却是了断了所有记忆的来路和归途。
横亘在赵茗茗面前的,是一条无法泅渡的河流。
这条河流关于年幼,关于青春,关于成长,当然也关于离别。
死亡是每一个生命最终都将到达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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