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气灌注下,剑身绷直。
凌夫人以此为着力点。
双脚从裙下踢出。
云台刀客见状,手中刀更是运转如飞,端的是有几分水火不侵之意。
不过凌夫人这一踢,却是颇有舍身的意味。
整个身子,用上了最大的气力,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踢出,径直逼向云台刀客的胸口。
云台刀客被这阵势逼迫的步步后退,一不留神,背部抵在了屋中的立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他的眼前忽然变得虚幻。
如此时机,分毫差池都不可有!
云台刀客顿时有些惊慌……手中的刀跟着慢了些许。
凌夫人瞅准这个时机,身形又快了几分。
双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云台刀客的胸前。
“咔嚓”一声。
他背部抵住的立柱,出现了一道断痕。
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却是连握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低头呕出一大口鲜血。
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强行用刀身撑住,此刻已然倒地不起……
“刀出的挺快,可惜中看不中用!”
凌夫人摇着头说道。
云台刀客似是仍有不甘,想要直起身子,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还有什么后手,如果就这的话,我反倒是高估了你!”
凌夫人将长裙一甩,朝后退了两步,坐在仍然完好的椅子上。
软剑撤去了劲气,重新化作条毛虫蚯蚓,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能这么说,反而证明你对我的了解,也就如此。”
李韵说道。
“好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的…… 高深莫测?”
凌夫人发出阵银铃般的笑声。
清脆动人,像极了刀剑相交时的声音。
“你和我从未有过交集,就算是中都查缉司或者诏狱的情报再多,也都只是干巴巴地文字。若是你觉得一个人,用几页纸就能说的清楚的话,是姐姐你太单纯,还是我太幼稚?”
李韵反问道。
“嗯……”
凌夫人抬起右手,将食指含在嘴里,双眼望天,当真思索起来这个问题。
“你就权且是当我太单纯吧。”
思忖了片刻,凌夫人咂吧着嘴说道。
“单纯的人死得快。”
李韵冷冷的说道。
“可单纯的人活的快乐!”
凌夫人说完后,自己不禁莞尔。
李韵却摇了摇头。
因为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凌夫人的快乐。
就算她真如自己说的那般单纯,那她也是个单纯且痛苦的人。
何况在如今这个世道,单纯、坦诚这一类的词,可并不是个多么好的意思。
单纯就是傻,坦诚便是毫无防备之心。
傻子快乐,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头脑去思考。不思考也就没有顾虑。
一个轻飘飘的人,灵魂都没有任何厚重感,当然会时时刻刻都觉得快乐。
而人若是没有防备,则会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是良善。
周身都被美好环绕,当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人却比傻子还要可悲、可怜……
起码在李韵眼中就是如此。
“你也不快乐,何必强撑?”
李韵反问道。
“我有我自己的坚定,你却没有。”
凌夫人说道。
李韵听后当然是不屑一顾。
但她却忘记了人若是看月亮的时候,是无法关注那漫天星河的。即便是想看星星,也只能执着于其中一颗,看得太多,反而会头晕恶心……
凡是都是如此。
追逐的太多,最后只能是徒劳的疲于奔命。还不如沿着一条路,径直的走下去。就算看不到晨曦,无法和清风相逢,也能让手中的刀剑永不卷刃生锈。
行走于永夜,栖身于永夜,来处即是归途。
滴水穿石看着复杂,但靠的是日复一日的积累。百川归海,李韵只见其中的壮阔,却忽略了奔腾的万里迢迢。
凌夫人稳坐,右手虚引,做出个请的手势。
李韵也不再言语。
但她却将剑夹在腋下,从袖筒中掏出那个锦盒,打开,将其中的那枚形状奇怪的丹药一口吞下。
“你……”
凌夫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
“你不是问我还有无后手?这便是了!”
李韵将锦盒朝前一扔,刚好落在凌夫人的脚下。
“这不是一枚毒丹吗?”
凌夫人问道。
“是,也不是。”
李韵笑着说道。
“事已至此,不如咱们姐妹都敞亮些。这样的绕来绕去的讥讽,着实是无趣的紧。”
凌夫人说道。
“这枚丹药,是毒药不假,是良药也不假。只看你怎么用了。”
李韵疏导。
凌夫人略一思量,转眼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竟是对着李韵鼓起掌来:
“好算计!好谋划!现在我倒是可以心甘情愿的承认,在这些方面,的确是不如你。”
“这丹药叫什么,我也不知。恐怕整个东海云台内,也无人知晓。不过只是个名字罢了,不用纠结,若是姐姐有兴趣,不放赐个名字?”
李韵说道。
“我读书少,堪堪能做到识文断字而已……取出来的名字的,大多落了俗套,配不上这绝世神丹。”
凌夫人摆了摆手说道。
“端长枝迟将这丹药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说,单凭气味,便可毒杀三五人。要是将其捏碎开来,那气味随风而走,怕是半个中都城都难以幸免。尤其是那些没有任何武道修为的普通人,读书人们。”
李韵说道。
“那却是要多谢妹妹手下留情!”
凌夫人起身,对着李韵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她知道李韵所言不假。
到了这个地步,丹药又被她吞入腹中,要是再用假话来诓骗,却是让她自己变得一文不值。
但换个思量,倘若李韵存心同归于尽,她尽可将这丹药破碎。
只需朝空中一扬,午后的炙热与夏风,就能把其中的毒性送至中都城里,掀起一场浩劫。
夏天的日头太过于毒辣,想必是无人喜欢。可却没有人会拒绝这暖风的吹佛。
吹在脸上,刮入心中,总是能让人有别样的触动。
凌夫人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中都城南门外,有个叫做“怡然亭”的去处。
“怡然亭”不是一个亭子,而是一片野地,有条石板砌成的小路,压在土坡上去,往里走,便能看到一片滩涂。皇朝末期的时候,这里曾是一处庙宇,凌夫人便常来此。庙里还有些干净的轩树,树下有桌席,可以乘凉歇足。
神庙中人,见到香客前来,都会泡一壶自己种的茶叶,随后坐在高坡栏杆边,眺望滩涂内的万株黄芦。
有些成堆,有些三三两两的,从中还夹杂着几棵老柳树。
唯一的缺口,有个清澈的浅水野塘,天气晴好时,总露着几块白影。
虽然旁边就是繁华的中都城,可这里却好似在红尘十丈之外。
北望是关河十万,尘雾腾腾,南望便是中都城高耸的城墙,两边还有两处高台,立在天幕之下,显得更是笔直。
凌夫人以前几乎每日里有一半的时间,每当遇到尘世烦扰的时候,都一个人跑去依然亭中,趁神庙中人不注意,悄悄钻进芦苇丛里,便可寻到许多新鲜的野水浅塘,在此徘徊个把时辰。
若是运气好,碰上了阔大的垂柳,以及水塘中有鱼虾时,那便更为灵动。
水里映青天,白云托人影,摒弃了市声喧闹,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但也足以删繁洗涤。
可现在的“怡然亭”没了神庙,没了老树。只是旷野上,一片苇塘,几堆野坟而已。
长芦苇的低地,水也不似以前丰沛,初秋的时候,芦苇纷纷变成了赭黄色。
芦苇叶子上,伸出的杆子有成球状的白花,这花被风一吹,就像雪花般满空乱飞,却是比柳絮更有韵味。
可惜这样的好去处,却是毁于皇朝末年的战火……要是李韵当真那样做,整个中都城也会变得和“怡然亭”似的。因此方才凌夫人那一礼,却是极为真诚。
“气味是剧毒,但要是屏住呼吸,将其吞下,就能在一个时辰内,压制住身上全部的明伤暗疾,并且还能让武道修为暂时上个台阶。”
李韵坦然受了凌夫人一礼后说道。
话音刚落。
她口中便是一声呻吟……
像是一对情人,在极致疯狂的深夜中极致的深情,沉沦于无尽的欲望,忘却世间一切。脑海之中只残存这唯一的念头,那边是索取……不断的索取,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只渴望拥有更多,更强烈!在这沉沦中无休止的释放,感受着冲击,天与地都倒退了千万年,中心化为混沌。
劲气从李韵小腹内的阴阳二极中源源不断的生发出来,将每一个气穴、气府都充盈饱满,随后又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不住的游走。
一阵阵的酥麻,让李韵不住的呻吟,却是愈演愈烈。
她体内的经脉不足以承受如此巨量、浓烈的劲气,这些无处发泄的力量,你争我夺的,抢占她体内的每一寸空间。同时也让她的经脉、气穴、气府,慢慢开拓的宽阔。
待呻吟之声渐止。
李韵和凌夫人四目相对。
此刻的她,却是已然一只脚迈入了“天神耀九州”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