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入府五年以上,有过勋劳的府卫,务必要把傅云舟找到。”
指挥使对着副官说道,末了又加了一句:
“死的也行。”
刘睿影不知道刚才校场中所发生的,这般惊天动地的事,若是能及时处理好,那边是只有天地鬼神知晓,一切还是照旧的风平浪静。
指挥使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千钧一发的事,跟谁也不能多说一个字。
人总是这样,当牵扯不到自己时,往往都是走个流程,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
但当真落在自己头上,才会开始真正着急不已。
刘睿影不知道自己这般误打误撞的,却是冥冥之中方便了许多。
府卫已经开始四处盘查,就连正在举行“先贤祭”的地方也不例外。
数十名府卫一拥而至,由那位副官亲自带领。
双眼如同草原上的金雕一般,扫视过全场,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这般大张旗鼓,自是也引起了宾客们的议论。
见状,本来站在四王身后的凌夫人,后退了几步,从后厅绕道过来,对那副官劲气传音道:
“出了什么事?”
副官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应当将傅云舟传假令一事全盘托出为好,便将整个事由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凌夫人,包括方才刘睿影到了校场。
凌夫人听后,银牙紧咬!
但还是按捺住心境,让这副官转告指挥使,所有府卫都无比配合刘睿影,先将混入王府中的傅云舟找出来,再看刘睿影那边有何其他需要。
听凌夫人这么说,副官也是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这么做果然没错。
即使指挥使让他不可声张,但权衡再三,这么大的事,他觉得自己可扛不住。
万一真起了事端,还不是他这个副官被推出来顶罪?
得罪了自己的指挥使,虽然不是一件好事,可为官之道最重要的却不是忠义二字,而是认对人。
前朝曾有为小吏,洞察惯常人心后,一路直上青云,坐上宰辅之位,后为避祸事,辞官归隐,著有《六字令》。
满篇只有六字,“空、恭、绷、凶、聋、弄”。
其后人对此六字一一注解,没想到却因此引来了抄家灭族,《六字令》叶成了前朝禁书,五王共治后,才再度现世于民间,广为流传。其中第一字空,即空乏。
一指文字,凡是批呈词、出文告,都徒有其表,而无实论。二指事由,无论什么都可活摇活动。东也可,西也可,看似雷厉风行,其实又暗中藏有退路。如见势不佳,便抽身而走,绝不牵挂,摆脱责任。
至于恭,则是遇见上官必得卑躬折节,胁肩诌笑。并对上管的亲属有人,也得如此。
对下,则得与对上截然相反,是谓“绷”。仪表上,得白族了架子,赫赫然之大人物,凛不可犯,言谈中也得俨然腹有经纶,槃槃大才,典故人情运用之妙,存乎于一心之中。
但对于当真无可退,无可恭敬也五个端起之人,就要以“凶”应对。即使害的他人亡身灭家,卖儿贴妇,都不必顾忌,不必遵守任何仁义道德之说。
至于其他无关痛痒的,便本着“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不顺心的事不看,不对眼的书不读,一个“聋”字,却是定力的基本。
身为副官,当然也有升迁之心。
因此他最为上心的,便是最后一条“弄”。
指挥使即便再欣赏,也不可能让副官与自己平起平坐,想要高升却是还得另寻他途。
借着这个机会,若是可以上下摆弄,让凌夫人对自己有所印象,有所肯定,那日后的升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功夫?
不过听风听声,听话听音,从凌夫人的言语中,这副官却是心思玲珑的发现了端倪。
明面上说,让王府中的一应府卫配合刘睿影,实际之意,却是让刘睿影可一体截至王府府卫。
如此看来,这位新到任的典狱,着实深得凌夫人心意。
既然在凌夫人这里已经留了一笔印象,那剩下的只要全力配合刘睿影这位典狱,等事了交差时,他定然会在凌夫人面前替自己多多美言。
打定主意后,他让一众府卫继续排查,自己则带着十几个心腹,去找刘睿影。
即便什么都没有做,但只要在正确的人身边,本身就是一种正确。
刘睿影还不知道,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却成了目前整个擎中王府内,第三有权势之人,仅次于擎中王刘景浩,和总管凌夫人。
此刻他正按照那位指挥使说的方向,一路奔去。
从校场到王府门口的厢房还有断不近的路程。
刘睿影断定那两个云台中人,应当会想方设法取回自己的长剑,否则赤手空拳,根本无法成事。
但奔出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突然立定了脚步。
回想起刚才那位指挥使的面色,刘睿影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人——傅云舟。
对于一个在无法出城,在中都城里只能东躲西藏,等死的人来说,能护他周全的去处只有两地。
中都股查缉司,以及擎中王府。
先前刘睿影并未如此考虑,却是觉得傅云舟已是苟延残喘,根本无力搅动风雨。
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低估了一个人的对生命的欲望。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没了生命将失去全部,虽然活着的时候有许多的不如意,但这些和死亡想比,什么都不算。
每个人都是都带着自己的使命而存在,傅云舟一定也有未了的心愿,从在“三长两短堂”中见过之后,刘睿影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甘愿平凡而生的人,即使死,也要惊人。
毕竟这生承载着无数东西,有爹娘的期望,挚友的情谊,自己的宏图……任何一点都能让人有前所未有的感觉。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傅云舟先在所做之事,是他生命中最后的璀璨。不管能否功成,他都可以面带笑意的离开。
而更为关键的,那位指挥使既然不知晓刘睿影的任命,当然也不清楚傅云舟的除名。
他又在诏狱典狱之位上耕耘良久,故而凭借一张脸,混入擎中王府不是难事。
凌夫人早就告诉过刘睿影,傅云舟与东海云台往来密切,早就怀有二心。
内患往往都比外敌人更为可怕。
尤其是傅云舟要比刘睿影更加熟悉王府,以他的心智,如若已经进入了王府之中,自当详尽办法与东海云台中人取得联系。虽然还不知他们的目的,但决计不会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重兵把守的王府门口。
想通了这个关键,刘睿影立马调转方向,凌空跃起,也不顾王府禁令,踏着屋檐,如燕子抄水般再度朝着校场赶去。
“刘典狱!”
府卫副官正带着人顺着方向,想要和刘睿影回合。
突然头顶掠过一道人影,副官便心知目前唯有刘睿影敢于如此,便出言叫道。
刘睿影闻声落地,还不等副官将凌夫人之言转告,便让他带着自己立马去往军器部。
副官听后微微一愣,但事急从权,也不顾上多问,便带着刘睿影抄近道,匆匆奔去。
路上三言两语的将凌夫人之话转告,却是对刘睿影毕恭毕敬,一脸谄媚。
刘睿影此时根本无暇琢磨这副官心中的小算盘,只想着要尽快赶到军械部,截住傅云舟和那两位东海中人。
军械部位于校场后,属于王府内府的一部分。
内府是擎中王刘景浩生活起居之处,就连府卫都不得擅自入内,只有在王府中多年,上了年纪的忠心仆俾打理,且毫无武道修为,也不识文断字。
通往内府的路,只有一道暗门,却是就在王府花园中,那棵柿子树“傲雪侯”旁。
副官用密令叫门,却久久无人回应。
刘睿影焦急之余,却看到暗门的门缝处,隐隐身处了些许潮湿。
伸手一抹,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血!
当即喝退众人,手持龙头棒,运足劲气,一棒砸下。
奈何这道暗门厚实无比,刘睿影全力一击,只令其摇动了几下,尘土扑簌簌的飘落,依旧严丝合缝的紧闭着。
眼见如此,刘睿影朝副官头去个询问的眼神,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刘睿影一样呆呆的站着。
看到血迹,也知大事不妙。
身为王府府卫副官,他摸了摸脖子,只觉一片冰冷僵硬。
用力张了张嘴,就连两腮都变得凝固,牙齿止不住打颤,舌头也无法平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从园中的石桥上,走来两人。
一老一少。
老者苍髯皓首,踹手顾盼,仙风道骨。
年轻的那位,负手沉吟,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与老者交谈。
老者听着话语,频频点头,是不是面楼微笑。
但隐与胡须中的嘴,却始终不曾张开说一个字。
待走到了石桥的最高处,老者伸手从那棵“傲雪侯”的指头上摘下一颗还未成熟的青涩柿子。
在手里掂量几下,递给了身边的年轻人。
“辰老,这柿子还未成熟,为何要榨取?
年轻人说道。
双目平时前方,将青涩世子放在面前,鼻翼轻轻抽动,酸涩之味道从内偷过厚厚的柿子皮,散发出来。
“不成熟的柿子,有不成熟的味道,你且尝尝再说。”
辰老说道。
刘睿影看到二人的,顿生欣喜。
年长老者他并不熟识,但身旁的年轻人,正是萧锦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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