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来到眼下,什么算计都没意义了,就是拿性命、装备、战马、勇力来拼一口气而已,但不管如何,将领始终是这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最起码怎么来拼这口气他们说了算。
得益于岳飞的分兵调度之策,长社城下原本的前线指挥官蒲察鹘拔鲁与他的十个猛安被马皋等人给诱骗去了长葛,所以此时金军前线真正的指挥者临时变成了年轻的万户大?。
大?是之前死掉的大挞不野的弟弟,是渤海大族大氏在金国军中的继承者……当然了,大氏说是渤海皇族也无妨的,因为大这个字本身就是首领这个含义演化而来的,而渤海大氏早在唐时便建立起了号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只是后来被耶律阿保机给灭掉了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女真崛起过程中有渤海族起义试图建立大渤海国的缘故,等到完颜阿骨打时期,这家在女真初始地盘有着巨大声望与实力的大氏,立即就得到了完颜氏的诚恳拉拢与联盟,双方普遍性结亲,而大氏也事实上在金国享有了仅次于宗室的那种超然地位。
怎么说呢?
这位刚刚当上万户不久的金国贵人大?不是没有从军经验,不是不懂金军军法,也不是没在之前的战争中拼过命……但是,面对着完颜挞懒传达下来的军令,和那两个猛安的生力援兵,这位大万户却有些犹豫了起来。
他忽然又不大想去拼命了。
原因有很多而且都很简单……比如说,他的哥哥死在了宋人手里,而且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死在了眼前这个岳字大旗主人的手里,他心里有点怵;再比如说,之前大军在此处汇集,四太子完颜兀术在挑选精锐时将他弃置,他不免有些怨气;还比如说,这些日子,完颜挞懒与完颜粘罕一直在筹划于河南一线设置附庸国事宜,人尽皆知,而让这位渤海皇族难以接受的是,几个汉人新降之辈,居然能轻易建国称帝,管着成百上千万人,十几个州郡,而他们大氏堂堂渤海皇族,完颜氏姻亲,却连个一州一郡都不能分割……所以怨气更重!
一句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渤海大将军,便不大想拼命了,最起码是不大想拼自己的命!
但是,金军军纪严明,既然右副元帅亲自下令,要他大?引骑兵凿进去,那就只能是他亲自领兵凿进去,否则还是没命!
“随我来,跟我凿进去!”须臾间,脑子里转过一些乱七八糟想法后,大?猛然举起自己的牛皮护手,扬声振作。“今日有我无敌!”
身后两个新支援到位的猛安(千人队、千夫长)和大?自己的核心猛安闻言也是猛地一振,各自奋发!
旋即,三个完整的金军猛安,都是生力军,也是大?在战场上能于短时间内组织起来的最大一支机动部队,开始排列起紧密阵型——重甲骑兵向前,夹紧长枪,没有马甲的骑兵自动向后,弓箭在手,并跟在万户大?身后,缓缓往侧后方掉头旋转而去,却是要拉开距离、腾出冲锋空间。
密密麻麻的金军骑兵开始大规模流动起来,马甲、盔甲、枪尖、弓箭锋矢,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开始闪耀着一种让人心寒的光芒……即便是尚未开始冲锋,金军自己却已经开始不自觉的肾上腺素暴增,开始全军振奋,而战场上的宋军却开始忍不住心生畏惧,开始忧虑战局……这是双方因为各自战争经验发自本能的反应。
谁都知道,金军甲骑那种硬凿有多么可怕!出河店、太原、潼关,金军就是靠着一次次的骑兵硬凿,凿出了一个声威赫赫的大金国出来!
“太尉!”
长社城头,一直观望城东南方向战局的成闵忍不住看向了韩世忠。“打开城门,我带背嵬军冲一波,必然能拉扯住一两个猛安!”
披挂严整、坐在垮塌城墙边缘城头上的韩世忠正在玩弄手中一把匕首,闻言根本没有去看战场,也没有去看成闵,只是缓缓摇头:“还不到时候,且再等等!”
成闵当即闭嘴,但一旁的东京留守司统制官王善却稍显犹豫:“太尉,这恐怕是最后机会了,一旦岳飞这先行渡河的一万人被当面击溃,后面的部队还有那王字大旗的谁,恐怕就都跟不过来了,败势也就定了……为何还要等?”
王善毕竟是客将,双方又在城内一起辛苦了两三个月,多少有些情面,故此,韩世忠倒是直接说了实话:
“因为金军太急迫了……这才开战多久,便要生穿硬凿?”
王善也好,成闵也罢,还有此时刚刚从城头其他地方巡视回来的解元,闻言各自怔住。
而坐在那里的韩世忠也顺势扭头看向了城东南方向的那股早已经开始拉开距离、然后在大?的旗帜带领下缓缓启动的大队金军骑兵,并面露冷笑:
“生穿硬凿固然厉害,但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一凿下去,当面军阵固然是不保,但金军自己也要活活被带去一大块肉……而金军如此急促和不计伤亡,只能说此次来援王师真正的杀手还在后面,他们不得不尽快料理这渡河过来的一万人!”
“不错。”解元第一个附和应声。“至于战机,清潩水绵延二十里,金军在上面铺设浮桥无数,只要援军还有后手,那战机必然就还有,而咱们城内兵马被困累月,并无多余力气,一定要等到必要之时出击,方能奏效……况且,我总觉得,此时悬而不出,反而能让挞懒心存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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