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的,城内也不会干站着,除了必要的拆除建筑物以修筑砲车和建立砲车阵地,也需要适当的派出敢死队骚扰,然后在具有相当优势的塔楼上建立一些临时打造的巨弩,以作定点清除。
“是那里吗?”
停在城西北的永济渠另一侧,借着河堤的掩护,岳飞以手指向了对面一处明显是临时加盖的城上工事,彼处还有人影晃动。
“是。”
一名负责前沿的营指挥当即应声。“好让元帅知道,那地方是元城西北角楼中最突前的一个位置,也是最早按上固定大弩的位置,只是一直没有放过,我们也只是当做它够不着,但昨日一艘满装军械的平底船路过这边的永济渠,中间稍微慢了一些,城上弩手没有忍住,直接放弩攻击将船打了个大洞,船只将将再驶出来几十步便不能动弹,废了我们好大力气才将物资打捞上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岳飞认真听完,平静相询。
“就在此处他们够不着的地方架一个八牛弩,借射程优势反过来将那边压制住。”营指挥当场以对。“它设一次,我们毁一次。”
“可以。”岳飞随口以对。“但不能用水军的,待会让军中参议官给你个文书,你去往工匠营那边领一架新送来的……”
“末将晓得。”营指挥脱口而对。
岳飞点点头,便要继续去视察,但就在此时,一骑飞驰而来,相隔数十步便匆匆呼喊:“元帅!黄参议着末将速速请你去河边,说是东京可能有大员到了,他已经先去河边了!”
岳飞当即一肃,便是周围诸多军官也都凛然,负责城北事宜的统制官黄佐更是直接拱手行礼,主动表态:“元帅不必顾虑此处,末将必然尽心尽力。”
岳飞再度点点头,也不多言,便要调转马头回去。
但也就是此时,忽然间,那个人影晃动的地方发一声喊,接着便是一支弩箭飞来……但很可惜,弩箭歪歪扭扭,勉强飘过永济渠便已经无力,直接滑在河堤上。
岳飞勒住战马,抬头看了一眼,正色相询:“逆风?”
“确实逆风。”黄佐勉力摇头笑对。“大冬天的,可不正是西北风?”
岳飞再三点点头,然后忽然从马上取出弓来,就在马上抬起,稍一比划,便直接挽弓而射,箭矢也顺风而发……这一箭,当然没有射中占据了高度优势且极远的敌方塔楼上的弩手,要射中那就是真神仙……但也没有落空,一箭飞出,直接将一只一直在城西北面盘旋,此时恰好来到最西北面、进入了射程的海东青于半空中射落。
很显然,这位河北元帅早早便注意到了这支必然属于敌方的禽鸟。
一箭落雕,若是赵官家射落的,必然是马屁如云,说不得还要上邸报啥的;若是韩郡王射的,怕是又要扶着腰带作半首诗出来……但既然是岳飞射的,却只是射了而已,海东青既落在了永济渠对岸的河堤上,其人连看都不看,便勒马而走,去寻东京来的要员了。
走马到更西北面的黄河畔,彼处,一面是后勤货物转运不停,一面是很多民夫乘坐小船沿着岸边捣毁两侧薄冰,而这其中,岸边河堤上一名紫袍大员的身影未免显得过于突出了。
岳飞提前下马,匆匆向前,临到跟前,见到自己的参议官黄纵等人俱都凛然恭敬,心中更是小心起来。
可是,即便是有着足够心理准备,临到跟前,那紫袍大员转过身来,岳飞却还是一时惊悚,然后居然以元帅之身主动先行拱手,恭敬问候。
之前种种准备与坦然,也都一瞬间飞到爪哇国去了。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却居然是当朝文官中的佼佼者,资历极厚、功勋极重、地位极高的工部尚书胡寅胡明仲。
胡寅虽然只比岳飞大几岁,也只是六部尚书之一,却也是岳飞毫无疑问的举主,且代行过相当于半相的御史中丞,做过关西方面都督,之前更是以工部尚书的身份总揽了北伐后勤建设……所谓靖康太学三名臣,如今能咬住赵张,甚至拿捏住二人的,无外乎就是这位胡尚书了。
便是陈规、刘汲两个副相,对上此人估计内里都是虚的。
何况,和其他文官不同,胡寅因为主战立场的缘故,多参与军事谋划,鄢陵之战随驾,尧山之战都督陕北,平夏总揽后勤,此次北伐也总揽后方转运,数次出面约束过韩世忠,逮捕过曲端,提拔过吴玠兄弟,弄死过杨政,当然早年更是亲自举荐过还是杂牌军的岳飞直接出任镇抚使。
他对帅臣的压制与威慑力,天然独树一帜。
这种人物……哪里能把他当做一个寻常尚书?而此人既至,万般言语与准备就都显得苍白起来。
“岳元帅。”
胡寅回头看到岳飞到来,面色冷静,直接拱手。“你的谋划诸相公已经尽知,你的私信我也接到了……军事严肃,不要耽搁时间,你中军大帐在哪里?速速带我过去,再将张节度、田副都统唤来,我有话要说。”
“谨遵明公之意。”岳飞愈发紧张,却只能拱手应声。
就这样,河畔匆匆一会,胡寅便即刻转入中军大帐,然后也不与岳飞言语,甚至当岳飞请他上位先坐,也被他拒绝,水食也不用,只是束手等待……这让气氛更加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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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师中倒好,此时正在元城北面监督建立土山,此时闻得岳飞召唤,飞马过来,片刻就到,可张荣却在黄河北道西岔的下游去‘探索’了,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下午时分,方才姗姗来迟。
“其余人都出去。”
见到张荣也到,胡寅终于开口,却一上来就摒除了所有闲杂人等。
岳、张、田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之前各自思索与底气全无,偏偏还要硬着头皮相对,心中不免更加不安起来。
而果然,待所有幕属、侍从离去,帐中只剩四人之际,胡明仲一言就将三人的心沉到了底:
“秘阁公论,岳、张、田三人玩敌纵寇,拥兵自重,恃宠而骄,我也深以为然。”
此言既出,田师中面色苍白,张荣一时失措……可能也有没听懂这三个词啥意思的缘故……而岳飞也只能赶紧拱手:
“明公容禀!”
“岳节度能容我说完吗?”胡寅反向冷冷以对。
岳飞只能沉默。
“秘阁以为,河北方面军擅自扔下三州,致使十余万百姓隆冬流离,既有弃地之嫌,又使后勤压力陡增,国家积攒三年才凑出来的军需物资,平白多出计划外的抛洒……这一点,你们三人再怎么狡辩,也不能更改已经给国家造成的动荡与麻烦的事实……是也不是?”言至此处,立在中军帐中一侧的胡寅方才环顾三人,正式追问。“三位可以先说此事。”
岳飞当仁不让。
然而,他在其余二人的瞩目下拱手相对,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坦诚:“三州弃守是为了集中兵力,但引发十万河北百姓流离,委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为河北方面军元帅,当东京质询,委实无言以辩……唯独战事严肃,请东京诸相公、秘阁元任,许我战后再去请罪。”
胡寅点了点头,继续黑着脸以对:“秘阁还公议了你进呈给枢密院的军事计划,都说你是狼子野心,为求个人功业,挟持重兵,图谋不轨……”
“胡公。”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胡明仲,却居然是一时急切的田师中。“此地御营前军、右军、水军六万五千余众,外加七八万民夫,合计十四五万人,却委实无一人可当此罪!”
“你二位节度也是这般想的吗?”胡寅理都不理田师中,直接看向了其余二人。
张荣虽然听不懂那些词汇,但狼子野心和图谋不轨听着便知道啥意思,也是立即愤然拱手:“俺也一样!”
“无论如何,绝无此心!”岳飞也只是无奈拱手,但出乎意料,他并没有像张荣和田师中那般带了情绪。
“那你知道为何秘阁上下全都这么认为吗?”胡寅盯着岳飞追问。
岳飞一声不吭。
胡寅见状继续黑着脸以对:“看来是知道的……秘阁以为,你这么做是将东京抛于敌前,是置东京百万生民,还有太后、贵妃、贤妃、诸皇子、公主安危于不顾……有人说你是个比范琼还恶劣的拥兵自重之徒,还有人说你是个比刘光世还可笑的欺世盗名之辈。而如果说秘阁中还只是这般评价、议论你,公阁中却干脆有人要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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