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个人的微小情绪似乎并不值一提,尤其是这个人在军队中的地位还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的时候。
实际上,无论存着什么情绪和想法,都很快变得无人在意了,因为仅仅隔了一日,淮河战场的沉寂,或者说是之前那种花里胡哨看似你来我往激烈非凡的人心交锋,便彻底终结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行动——金军开始搭建浮桥,尝试渡淮!
且说,毫无疑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十几年来,金国人就是靠着这一招崛起至此的……他们野蛮粗鲁,他们没有对手聪明,他们没有对手数量多,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孙子兵法,只会使用打猎中那些对付野兽的法子,甚至必要时只会硬打硬冲!
然而,每一次的胜利者却都是他们!
一切的荣誉道德、人心算计、计谋装备,甚至是文明和制度本身,都在真刀真枪的最终对决中被金人杀得烟消云散!
实际上,赵玖之前在淮河两岸的那些表演,跟他的前辈们相比,真的不值一提,关键还得是军事行动本身。
这一次,如果金人真的被阻拦在淮河一线,不管宋军被打的多惨,那么赵官家这一波的作为就说不得还是有希望成为一个伟大时代序幕的;可如果金兀术洋相百出,却最终成功渡河,来个竟斩赵玖首级而去……那赵官家之前的表演只能反而成为一个笑话。
“这必然是前几日官家大发旨意,有往淮北的使者在两翼被劫的缘故。”下蔡城上,望着就在城东不足两里处开建的浮桥起点,全副披挂的田师中几乎是脱口而出。“金兀术用兵果然还是有些能耐的,前面忍下泰山大人如此挑衅;后面察觉可能会有义军来援,便即刻渡河,堪称当断即断!”
不过,同样是全副甲胄的张俊张太尉,闻言却只是望着浮桥方向一言不发,并未接女婿的话。
“太尉。”另一员张俊部大将刘宝,也忍不住咬牙多言。“城中士气尚足,沿淮堤岸又无阻拦,要不要主动出击一番,但能毁了那浮桥前基,便是泼天的一份大功!”
“不可以!”张俊面无表情,连连摇头。“金军是故意这么近,故意敞开这条路的……看似只区区两里地,可全城这两三万人送光了也未必过得去。”
“夜袭呢?”田师中低头思索片刻,旋即再问。“待暮色至,这里佯攻,然后从水门处将百余敢死之士悬索而出,沿河堤潜行……”
“计策或许可行。”张俊摇头道。“但就怕来不及……”
“何意?”一直没开口的赵鼎原本听得连连颔首,听到此言却悚然一惊。“莫非这浮桥一日便能成?”
“不是一日便能成。”张俊扭头严肃应道。“而是恐怕大半日便能成,到日暮时分便能渡过去千百精锐甲士!”
赵鼎愕然失声。
“赵大牧有所不知,这淮河说宽也宽,说窄也窄,金人临时伐木,木料不经打磨晒晾,不可能做成渡船,却能在烤干后能做诸如木箱、船舱形状的稳妥东西,上架木排,以绳索连结,所以如无阻挡,这浮桥简直是说成便成!”田师中见状赶紧在旁解释道。“而且金军的敢战,绝非寻常,我当日在河北作战时,曾亲眼见过金军大军数万,在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带领下公然冬日去甲,浮马蹚河,根本不吝惜牲畜、军士,乃至于他们金国贵人们的性命……”
言至此处,田师中忍不住稍微顿了一顿,却才在赵鼎惊愕的神色中多提了一句:“彼时正是六贼之一的梁师成为帅,他原以为可以隔河相拒金人,结果望见斡离不身为金国数得着的权贵居然当先浮马渡河后,竟骇的不战而走,十几万大军也一触便溃!而今日这城外的金国四太子兀术,当日也在斡离不麾下为将,末将不以为这才一年,此人便失了那种亲自浮马渡江的气魄,恐怕浮桥一成,便会不惜性命强令全军渡河。”
赵鼎听得面色发白,却无言以对。
想想也是,赵元镇赵大牧此时又能说什么呢?他固然知道此战根基在河南八公山的官家身上,也知道此战成败胜负便在金军能否渡淮成功,更清楚即便是以下蔡城自保为论,也该尽量阻止金军渡淮……可是问题在于,张俊、田师中、刘宝这些人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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