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范建温和说道:“说来听听。”
范闲将自己在山谷残车旁的心中疑问全部讲给父亲听了,希望能从这位在朝中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实则根基牢固,手法老道,便是陛下也无法逼退位的父亲大人,给自己一些提醒。
“既然断定是军方动的手。”范建说道:“那就可以分析一下。除京都防御外,我庆国大军共计五路边兵,七路州军,以边兵实力最为强横,叶家定州其一,秦家其一,沧州方面的边兵在燕小乙的控制之中,还有南诏线上一支。州军实力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便是这样,其实五路边兵也不是分的如此明显,便如叶秦两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在各方面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范闲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而像大皇子往年征西,其实是从五路边兵中抽调而成大军,战事一结,便又归兵于各方。”
范闲沉默少许后说道:“这也是陛下的一个法子。”
“不错,这些将领因为征西之事被提拔至关键部位,便等若是皇族的手脚,却不是叶秦二家能指使得动的,如此一来,五路边军,没有哪一家可以单独控制。”
很奇妙,遇着范闲遇刺如此大事,这父子二人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叹与愤怒,只是冷静地分析着情况。
“而像京都的防御,京外四十里方圆内,都是京都守备的辖境,守备师辖两万人。内有庆国最强大的禁军,一万人,还有十三城门司,看似不起眼,但直受陛下旨意管辖京都城门开合,也是紧要衙门。宫中还有侍卫一统,虽说我朝惯例,禁军大统领兼管大内侍卫,但实际上除了宫典这一任大统领真正做到了之外,其余的时候,大内侍卫都是由宫中的那位公公管理着。”
公公?自然是洪公公……范闲忽然从父亲的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很怪异的地方,除了宫典真正做到了兼管禁军与大内侍卫?
他霍然抬首,吃惊说道:“宫典……竟是如此深得陛下信任?”
范闲与宫中防卫力量第一次打交道,就是在庆庙门口与宫典对的那一掌,他清楚知道宫典这个人,也知道悬空庙的事情,很大一部分起因,就是陛下想将叶家的势力驱除出京都,想让宫典从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上赶下来。可是……按照父亲的说法,宫典,或者说叶家当年得到的信任,实在是很可怕,那皇帝为什么要硬生生地把叶家推到二皇子一边,推到长公主一边?
范闲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个重要的东西,但却始终想不分明,不免头痛起来。
范建轻声说道:“不要想的太复杂,陛下虽然神算过人,但也不至于在京都防卫力量上玩手脚……至于为什么要将叶家赶出去,我想……我能猜到一点。”
范闲皱眉说道:“父亲,是什么原因?”
范建笑了起来,扶着他轻轻躺下,缓缓说道:“不要忘了,你的母亲也姓叶……当年她初入京都时,就曾经打过叶重一顿,五竹还和叶流云战过一场,就算你们两家间没有什么关系,陛下只怕也会担心某些事情。悬空庙之事时,陛下还不如今曰这般信任你,但已准备重用你,自然要预防某些事情。”
范闲一怔,旋即寒寒叹息了起来,身为帝王,心术果然……只是这样的人生,会有什么意味呢?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再厉害,终究也是有猜错的时候。
“我和叶家可没有太多情份。”范闲说着,心里却想起了那个眼睛如宝石般明亮的姑娘。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范建一挑眉头说道:“我感兴趣的是,陛下为什么会如此防范你。”
范闲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道:“父亲,你看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是……皇上安排的?”
于京都郊外,调动军方杀人,甚至连城弩都搬动了,结果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掌管天下情报,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每每想起这件事情,范闲总觉得山谷伏击的背后,绝对不仅仅是长公主一方的疯狂,而应该隐藏着更深的东西。在他的怀疑名单当中,皇帝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人,至于排在第二位的……“不是陛下。”范建忽然幽幽说道:“他现在疼你宠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你下杀手……除非……他要死了。”
范闲默然,问道:“能够同时让京都守备与监察院都失去效力……除了陛下,谁能有这个力量?长公主加燕小乙?”
他摇了摇头。然而范建却微笑反问道:“你应该在猜测什么,不然为什么从枢密院回来时,为什么没有进你自己的院子看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