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影子,那个死神,就这样如幽灵一般制住了自己,然后轻松而缓慢地屠杀着帐内的所有人,没有让任何人发出声音,没有让任何人有丝毫反应。
魏无成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杀死自己,聊天也能保住性命,是谁也想不到的好处,他只是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恐惧,眼瞳紧张地缩着,觉得这片黑暗似乎永远无法转换成光明。
……
……
一指挑月,那指尖如此纤细,如此平凡,却像是蕴含着天地间的光华,刹那间破风破意,挑到了范闲的喉咙处,而此时他的拳头却已经击空,擦着海棠的右肩,轰到了草地上,炸起一大团泥土草屑。
借天地之势而行自然之事,没有哪个流派比天一道更强大,此时月影渐没,草原上视线模糊,但海棠的一滑步,一出手,竟像是能够细微地察觉到草原上的每一缕风,每一粒草屑,清美至极地遁了过来。
范闲从这个姑娘家处学得了天一道的内门心法,但对于借势一道的修行,却远远不是海棠的对手。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左指一弹,一把小刀在他的指尖转了两圈,甩脱了鞘尖,寒芒顿现,一道斩月记,砍向了离自己咽喉数寸的翘立指尖。
以他二人的修为境界,不论是一指一动,只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真气借桥而入,便会重创对方。所以范闲要拦住那过于清淡,清淡地以至于抓不住痕迹的一指。
然而为了隐藏身份,他身上没有带袖弩,靴中没有黑色的匕首,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小小的刀芒将要斩到海棠的手指,在这一刻,似乎一切的动作都变得慢了起来,将这把小刀看的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海棠送给范闲家小公子的礼物!
海棠的眼瞳愈发地亮了起来,这一抹亮里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她的手指没有缩回,没有任何应对,依旧向着范闲的咽喉点了下去,就像是没有看到这把刀。
范闲的心里叹了口气,左手微松,刀芒顿敛。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也没有管海棠点向自己咽喉的这一指,而是直接向着海棠的胸口拍了下去。
范闲收刀,海棠收指,范闲下掌,海棠回护,很简单的四个动作,但要做的如此干净利落,放弃的如此毫不拖泥带水,大概这个世上,也只有这两位年轻人对敌之时,才会有如此奇妙的景象。
然而,范闲终究占了先手,他的一掌已经印到了海棠的胸口。
海棠眼睛越来越亮,回护的手掌根本没有理会这一掌,而是手指轻轻一散,就像是这草原上随着夜风飘浮的秋草,一根根搭上了范闲的手臂,禁锢住了他的右臂。
电光火石四瞬间,范闲与海棠朵朵各有一次杀死对方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甚至是对方刻意留出来的,但他们都不可能动手。
一字记之曰心,这是北海之畔二人初次相见,范闲用春药春诗动其心魄,海棠以清淡应之后,北齐南庆年轻一代两位大人物,连绵数年的心战的继续。
看似动的是手,实际上动的却是心。
海棠赌范闲斩向自己手指的一刀斩不下去,范闲弃刀。
范闲赌海棠点向自己咽喉的一指点不下去,海棠回指。
海棠赌范闲袭向自己胸口要害的一掌不忍吐劲,所以缚住了他的右臂。
都不舍得,何必动手?
……
……
范闲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看着身前的海棠,虽然二人明知道这番动手,到最后只怕也只能徒劳无功,但他依然动了手。
海棠搭住寸着的手指,嗤嗤吐着天一道精纯真气,阻住了范闲右臂的霸道真气前冲,让他印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顿时没了作用。
范闲依然动了手,没有任何威胁,没有任何真气,在海棠的衣衫外动了动。
他手掌印着的地方很妙,很柔软,很温柔。
所以这一动很销魂。
海棠很愤怒,心头微乱。
范闲弃刀的左手,便在对方心头微乱的刹那,悄无声息地拂了上去,拂中了海棠的耳畔,小指尖轻轻一弹,一枚金针,扎进了海棠耳下的穴道。
他要把海棠绑回中原,他要让苦荷设下的局,不再苦熬这位可怜姑娘的心神,所以他冥思苦想,不惜冒险,也要擒下对方。
正是这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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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天娇,北齐圣女海棠朵朵终于败了,败在了这片安静的草原上,败给了范闲。
庆历四年,海棠朵朵出山以来,大小数十战,未尝一败,声名之盛,一时无二,直到后来庆国出现了一位诗仙,一位年轻高手。从那时起,世间的人们便很热切地讨论着,如果海棠朵朵遇见了范闲,究竟谁会获胜?
在北海之畔,海棠第一次遇到范闲,那时的范闲根本不是海棠的对方,只是凭借着五竹叔亲授的身法,勉强躲避着,凭着毒针毒烟,在草甸上支撑着。但范闲没有败,因为他凭借着自己的无耻与厉狠,成功地逼退了海棠,曾记否,北海之中春意浓。
在那之后,海棠与范闲便没有真正地交过手,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仅仅是武学较量,范闲怎么也不是海棠的对手,只是如果性命相搏起来,以范闲的狠劲儿,就算海棠能够杀了范闲,只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然,那之后二人便是朋友,全天下开始传颂这个绯闻故事,谁都知道两个人不可能打起来,有些人不免会失望。如果这些失望的人们,知道今天的草原上发生了些什么,一定会很兴奋。
海棠朵朵终于败在了小范大人的手上。准确来说,是败在了范闲更进一步的无耻与阴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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