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坐在轮椅上平伸出双手。
婉儿向前,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手掌之中,动作是这样的自然。
范闲轻轻揉着姑娘有些凉的小手,好奇问道:“就这么着便来了?”这一身颜色有些近似于红配绿,只是红色深的生动,翡翠透着清贵,穿着婉儿的身上便顺眼许多,不过入宫用膳,总应该穿的华丽些才是。
林婉儿嘟嘴说道:“在家里等了你老久,也不见人来……后来苏文茂叫人过来说了声,才知道你被宣进了宫,我带着大宝回府,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太监拦着……拉到宫里来,先去见过太后皇后,幸亏几位娘娘都在太后宫里侍候,不用各个宫去拜,略说了几句话就来见你。一路上匆忙着,哪里有时间换衣服。”
“对了,大宝呢?”范闲最关心的,就是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大舅子。
“放心吧,若若在家呢。”林婉儿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胡乱擦了两把,一屁股坐到宜贵嫔身边,侧头笑咪咪说道:“在聊什么呢?”
宜贵嫔没急着回话,先把宫女训了几句,这大冷的天用热毛巾让郡主擦脸,也不怕呆会儿出去被冷风激起,这才回头笑着将陛下的安排说了一遍。
林婉儿诧异地看了范闲一眼:“这就定了?”
范闲点点头,耸耸肩,无可奈何,拖家带口的,看来日后的江南之游一定会精彩万分。
有太监过来传话,请漱芳宫里的五位贵人去含光殿用膳。宜贵嫔赶紧拉着三皇子的手去后厢梳洗,也要好生打扮一下自己。
觑着这个空儿,范闲压低声音问道:“让你和太后娘娘说的那事儿……怎么样?”
林婉儿看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想退婚,这事儿又不早些和我商量……突然弄这么一出,太后怎么可能允。再说了,我毕竟是晚辈,说这事儿本就有些不合礼。”
范闲叹道:“若若不喜,我这做哥哥的有什么办法。不过这事儿确实告诉你晚了些,也是想着趁着抱月楼这事儿,弘成正惹宫里不高兴,趁机将这事儿办了,哪里想到会这么麻烦。”
“陛下指婚,岂能说退就退。”婉儿蹙着眉头,“你呀,也太宠若若了。”
范闲呵呵笑道:“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宠她谁宠?”
“我看还得公公进宫来。”婉儿盯着后厢,确认没有人倫听,这才轻声说道:“让老爷直接和陛下说,我们两个份量不够。”
范闲苦恼道:“虽说两家闹了这么一出,可父亲还真是喜欢弘成。就连弘成天天逛青楼,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总说是自幼看着长大,两家关系亲密,总不能因为二殿下的原因,让两家就此割裂。”
林婉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公当年可是流晶河最出名的人物,当然不以为这算什么大事。”话语出口,才觉着儿媳妇儿取笑公公有些不合适,嘿嘿一笑掩了过去。
范闲在着急妹妹的事情,也没揪着这话开顽笑,眉宇间一片无奈。若若这些天在太医院里很挣了些名声,希望海棠那边能处理好,至少将婚事拖一段时间再说吧。
“舅舅宣你进宫为什么?”林婉儿问了真正关心的问题,“我想恐怕不仅是老三的事儿。“
范闲静静望着妻子,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她光润的下颌,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难道自己要对她说——你最亲的舅舅让你最亲的相公,施展浑身解数,只是为了让你的亲生母亲……沦为赤贫?
好在此时,宜贵嫔等人已经打扮妥当出来了。棉帘一掀,殿内顿时觉得明亮了起来,范闲转过身子一看,只见宜贵嫔与北齐大公主携手袅袅而出,两位女子在饰物衣着妆容的巧描侍应下,容颜大放光彩,眉目如画,端庄贵研,他在心底忍不住赞了一声,所谓珠光宝气,不过如是.
大公主望着他微微一笑,却是上前与早已认识的婉儿并肩,往殿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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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大如年,这一日庆国上下都在休息,朝堂停,军队歇,边关闭,商旅休,不止京都,实际上包括远在北方的北齐,这一天都在安心静体地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庆国习俗,冬至之日要吃羊肉,京都的民宅街巷中,无数络热雾从那些或宽敞或逼仄的厨房里飘了起来,绕着各色瓮锅的上方绕了三转,再觅着唯一的一条生路,钻出了窗楼间的细缝。这些热雾中透着一股干辣椒的辛味,鲜羊肉的膻味,药材的异味,萝卜的甜香味,四味交杂,美妙无比,弥漫在无数院落外的大街小巷中,令闻者无不动容垂涎。
含光殿内,最尾的那张案几之后,范闲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筷尖被切成耳朵模样的羊肉,看着碗内白汤里飘浮着的菌花与名贵蔬菜,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宫里的羊肉,果然与民间不同,做工是精致了许多,却也少了那分香火温暖意。
没有豆腐与萝卜,这羊肉还怎么吃?最大的问题是——羊肉已经是温的了,不能烫的自己嘴唇儿发麻,这喝着有什么劲儿?
所以他只是勉强喝完了碗中的汤,又挑了筷酱拌着饭,很缓慢而细致地咀嚼着,拖延着这顿无趣“家宴”的时间。他眼观鼻,鼻观唇,唇含筷尖,专心无比,余光却没有流出席外,静静听着殿中这些皇族人员们的谈话,并没有插上一句,孤单的就像他身后不远处那辆孤伶伶的轮椅。
含光殿是太后宫宇,是后宫之中最为宏广的一座建筑,虽然和北齐上京那败家子皇宫比起来要显得简朴太多,但依然是富丽堂皇,映烛如日,耀得冬日殿内的陈设与物具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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