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屋子后,你呀最好再仔细洗个热水澡。”
“为啥?”汉子不解。
“你想想,你若不洗澡,介时房子干净了,你却不干净,你说那‘垢尝’会去舔哪一个?”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邋遢汉面红耳赤被挤到了一旁,一个六旬老汉扛着锄头取代了他的位置。老汉打着赤脚上边裹满了泥,想来刚从田土里回来。
“小老儿的浑家死了好些年了,近来却连连于我托梦,说是脖子被勒紧了,喘不得气。劳烦道长帮小老儿解解梦,是个凶兆?还是吉兆?”
“哪来什么凶吉?”道士摇摇头,反问了一句。“多久没去扫墓了?”
老汉闻言,一时间没有作答,只把锄头放下来杵在身前,幽幽叹了口气。
“不瞒道长,小老儿并不是本地人,是早些年逃难过来的。当年走得急,浑家的骸骨还有祖宗的牌位,都丢在了老家。近些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但路上太乱,也就回不去了。仔细想想,估算着也有七八年了。”
道士沉吟了一阵。
“人活着的时候,魂魄存身于躯壳,死后若是没归于地府,魂魄多半存身于坟茔……”
老汉神色急切。
“我那浑家……”
李长安点点头。
“老丈你的亡妻频频托梦,说是脖颈被勒喘不得气,多半是藤蔓勒住了墓碑。你若有心,就托过路人带个口信,让家乡亲朋帮你打理一下坟墓吧。”
老汉神色恍惚拜谢辞去,场中也一时有些凝重。大抵是乡民们境遇相同,心有戚戚吧。
“道长,我也能问么?”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道士转眼一看,却是老里正的小孙女在门后欲言又止。
“胡闹!”
老里正把脸一板,开口呵斥。
道士赶忙劝到:“小孩子灵性未泯,容易瞧见脏东西。老居士莫要置气,让囡囡说吧。”
老人犹疑了一下,终于点头应允,小丫头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我在家里,老是发现角落里有东西在活动,但爷爷总是不信,还说那是老鼠,可那东西明明没有尾巴,哪里是老鼠?”
“你说的东西是不是它?”
道士忽然指向东厨的屋檐,场中人齐涮涮看过去。
哗!
顿时,满院子的哗然。
但见青瓦与斗拱的夹角,被烟熏得乌黑的木梁上,簇拥着几个小家伙。黑乎乎的毛绒绒的一团,也找不到眼耳口鼻,看来柔软又蓬松。被众人的注视一惊,乱糟糟的一顿蹦踏,最后……
噗。
散成了几点软软的草灰,顺着瓦隙间渗下的阳光,轻飘飘往下落。
“那是烟团子,没什么危害的小妖精,至于出现的原因么……”
道士笑吟吟对老里正说道。
“老居士,你家的烟囱该找人通一通了。”
老人连连点头道谢。接着,一个粗实的农妇挤上前来,开了腔。周遭人都唤她“秀才婆”。
“我家那穷酸近来不晓得遭了什么瘟,前些日子一连睡了三天三夜,醒了就说自己在什么木卯州句象国当了大官,还成了驸马。这下好,书也不读了,田地也不照看了,娃儿也不管了,整日就躺在床上发梦!”
“除了嗜睡,身体精神可有妨碍?”
一提到这个,她就来气。
“嘿!他吃饱喝足了就睡,比猪过得都好,能有什么妨碍?”
妇人越说越气,连带周遭的邻居都数落了一通,道士赶紧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你家左近可有柳树?”
她一拍大腿肉。
“后院就有一棵老柳。”
“柳树旁可有蚁穴?”
“对对。”
妇人连连点头。
“树下便有一窝。”
“那就对头咯。”
道士捡起根枯枝,在地上划拉。
“木加卯是个柳字。句象者,蚼蟓也,是蚂蚁的别称。依我看,是你家相公梦中偶尔与柳树、蚁穴精气交感,再加上心有所想便做了这一枕黄粱美梦,偏生又念念不舍罢了。”
说着。
“大娘莫急。”
道士从驴背的行囊中,取出朱砂、黄纸、毛笔。
“贫道这就为你书一道符,你拿去焚于树下,保管断了你家相公的白日梦。”
不一阵,黄符书就,妇人赶紧接过,却忽然一拍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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