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靳月的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恍惚中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别让我说第二次!”
是敬畏?
不,应该是惊惧,发自内心的惶恐与无措。
“少夫人?”霜枝瞪大眼睛,当即拽住了靳月的袖子。
少夫人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捏着绷带的手,仿佛连指尖都在颤抖。
蓦地回过神来,靳月这才惊觉,自己好似陷在了梦魇里难以自拔。已然递出去的绷带,被她快速收了回来,重新掩在身后。
不过,就这么一伸一缩,宋宴倒是瞧清楚了,那应该是刚拆下来的绷带,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色,颜色很是鲜艳,应该就是方才……
“谁受伤了?”宋宴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霜枝和明珠交换了眼神,打死也不告诉他!
可这话该怎么答呢?
四海瑟瑟发抖,压根不敢抬眼瞧。
程南指着四海,“你来说!”
“我……小、小小小王爷,草、草民……”四海瞧了瞧靳月,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说不知道?还是说知道?要不,“草民知不道……”
程南冷着脸,“说清楚!”
“我知道是谁的。”靳月行礼,毕恭毕敬的开口,“小王爷,是您家顾侧妃的,就在您来之前,她在这儿串门子,您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她,她一定会告诉您实情的!”
“靳捕头,小王爷面前,不许撒谎。”程南想说的是,他们出门之前还瞧见了琥珀,琥珀说侧妃正在为小王爷熬药,按理说不可能提前跑到这靳氏医馆。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没回去问,又怎么知道真假呢?程副将,小王爷面前,不许说大话!”靳月回敬。
程南愣了愣,这……
宋宴站起身,面色惨白的瞧着她。若是身边之人受伤,她没必要藏着掖着,眼下她东拉西扯的,显然是她自己受了伤,又不想让他知道。
“你伤在何处?”宋宴步步逼近。
靳月眨了眨眼睛,“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受伤的吗?倒是你自个,挨了那么多鞭子,还是早点回燕王府去休养,这些日子就不要出来闲逛。”
她其实想说,别出来刺眼睛,可宋宴到底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回头他翻脸不认人,以大不敬治罪,那她因为一句话而惹祸,多划不来。
“你到底伤在何处?”宋宴声音愈冷,“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做主?
靳月想着,还是别了,你们燕王府不要来找我麻烦,别缠着我,就是她的福分。可这话该怎么说呢?说了,宋宴得发火,爹这小小的医馆未必保得住。
方才就闹了一场,要是再闹一场……以后谁还敢来瞧病?
“我……”
仿若有风,裹挟着瘆人的寒意,从门外卷进来,连带着街边的落叶,都发出了窸窣的翻滚之音。俄而还有两三片,借着风掠过门槛,轻飘飘的落在屋内地面上。
“公子,您小心脚下!”
霜枝和明珠大喜过望,是君山的声音。
这就意味着,傅九卿来了?!
靳月撒腿就跑,然则刚迈开两步又顿住了。
宋宴见她跑,原是面色骤变,但是看她又顿住了脚步,心内的希望之火,噌的一下又高高燃起,她到底还是在意的,不是吗?
不管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靳月,又或者只是忘记了一些东西,十年的朝夕相处,像是烙印在骨子里,有些东西早已成了本能。
霜枝和明月也愣住了,少夫人不是很高兴吗?怎么忽然又不跑了?
墨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压压的暗影正好落在她身上,将她严丝合缝的裹在其中,不许任何人觊觎。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无形中威慑着众人。
如斯气势,连宋宴亦是一时半会的不敢吭声,愣怔的站在原地,亲眼看着那墨色的身影,徐徐走近靳月,然后将她吞没怀中。
“没事吧?”傅九卿圈着她。
他身上是凉的,但是墨色的大氅却分外暖和,抱她在怀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黑洞吸了进去,只留下一张小脸在外头,抬眸仰望着逆光里的神祗。
“我……”靳月回过神,眼神有些闪烁。
“月儿。”他低头,将薄唇紧贴在她的额心,“想清楚会有什么惩罚,再回答。” 靳月默默的伸出手,咬唇反抱住了他的腰,旋即扯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后脑勺被磕了一下,有一点点疼,但是不怎么严重,就只是出了一点点,一点点的血……”
她极力的申辩,把那“一点点”三个字,重复的咬得很重。
旁人也许会觉得,她是怕他担心,他却晓得,他的月儿是担心……他会重惩霜枝和明珠,所以极是刻意的淡化伤势,免得惹他不悦。
就这么点小心思,他若还不明白?
脸上,都写着呢!
“真的?”他尾音上扬,幽邃的瞳仁里,泛着瘆人的沉郁,黑压压的,无光无亮,像是要吃人。
靳月别开视线不看他,但还是倔强的点点头,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清,“真的!”
外人看来,这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还说着悄悄话,互相咬耳朵,小夫妻两个何等亲密无间,何等你侬我侬,真真是恩爱无双。
搁在他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
傅九卿知道,她有些紧张,怕他生气。
生气吗?
当然生气,他连那帮废物都来不及处理,就跑到医馆,结果燕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她跑了两步,又停下来,不敢跑门口迎他。
好不容易抱住了她,松了半口气,却被告知,她还是伤着了!
后脑勺是什么部位?
伤得重了,是会致命的!
可她倒好,为了丫鬟便轻描淡写,只顾着别人,不顾着她自己!
“我爹帮我上了药,好多了!”靳月能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身上的寒意,即便隔着衣衫,也能穿透肌理,一点点的吞噬着,她身上的温度。
冷热交加的瞬间,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栗。
头顶上如同悬着一柄寒剑,他不说话,是不是在想,要不要打死霜枝和明珠?靳月心里忐忑,要不……哄哄?可是,该怎么哄呢?
“晚上,你帮我上药可好?”她尽量放软了声音,说得极轻,极缓。
傅九卿低眉看她,从这个角度去看,朱唇一开一合发出声音,那粉色的小舌就在里面一伸一缩的,让人瞧着很是心动。喉间止不住发干,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的被扯了一下。
靳月柔声笑问,“好不好?”
搁在她腰间的手,从寒凉变得逐渐发烫,慢慢的游转到了她的蝴蝶骨,终是将她狠狠摁在怀里。
头顶上方,传来傅九卿略带沙哑的声音,“好!”
霜枝和明珠目瞪口呆,连君山都愣在原地。
这么多年,何时见公子服过软?
君山一直以为,以自家公子如此颜色,若要抱得少夫人归,用点美男计即可。可现在瞧着,是公子吃不住少夫人的“美人计”啊!
少夫人一句“好不好”,公子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所有人都是一脸欣慰,满脸的笑意,唯有宋宴面黑如墨,程南甚是心惊肉跳。
藏在袖中的双手,握得咯咯作响,宋宴咬着后槽牙,眸中如同燃着焚天之火,狠狠瞪着眼前的两人,明明自己是小王爷,身份何其尊贵,为什么连个女人都得不到?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身边所有人都怕他,敬畏他,告诉他,只要是他想得到,就没有人能拒绝。因为他是燕王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燕王府的,继承他父亲的这个位置。
靳月被傅九卿拖拽了一下,她一个踉跄,依旧扑在他怀里。待扭头望着站在边上的宋宴,她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这么个人。
耳根子当即发烫,她下意识的往傅九卿怀里躲了躲,尽量挡住自己的脸,方才这般卿卿我我的,都让外人瞧见……真是羞死人了!
傅九卿倒是很满意,她拿他当遮羞布。
会害羞,说明她没拿宋宴当自己人,事实上,宋宴的确是个外人。 “小王爷,您身上有伤,应该在王府里静养,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紧着怀中的靳月,“不要总盯着别人的妻子,这毛病得改改,否则被人诟病,可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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