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的苦,你也得尝尝。
“傅九卿?”靳月心惊,“相公?相公!”
“嗯……”他尾音带着颤,“别吵,还没死。”
原本是睡得昏沉,谁知她捏着他的鼻子,硬生生把他给吵醒了,这笔账他早晚是要跟她算的,等他好起来,嗯,好起来再算!
连本带利。
“相公?”靳月皱了皱眉,轻轻推开他。
此刻的傅九卿,恰似柔弱无骨的美人,全然没有半点气力,任由他推到,双眸紧闭,好似又晕过去了?!
“还好,把药喝了!”靳月喘口气,赶紧起身冲到桌案上,端了水漱口。
饶是如此,唇齿间的苦涩滋味,依旧萦绕不去。
她忽然有些同情傅九卿了,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怎么能把这些药,一次次的灌进嗓子里,一次次的喝掉?她自问,没这般勇气。
君山准备了药浴,隔着屏风,水雾氤氲。
傅九卿半梦半醒,醒的时候就直勾勾的盯着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好似她嫁入傅家的那天起,他就习惯了这样抓着她,是怕她跑了?
“少夫人,劳烦了!”君山行了礼,将帕子往靳月手里一塞,“等时辰到了,奴才会准时进来。期间,还望夫人用力的搓公子的几处穴位,靳大夫是个好大夫,想必穴位的位置,不用奴才再说什么了?”
靳月张了张嘴,君山还是如之前那般,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溜得比兔子还快。
傅九卿泡在浴桶里,双眸紧闭,这般模样,委实让人……心生不忍。
门外。
霜枝担虑,小脸微微皱起,“少夫人能成吗?一个人,怕是不好伺候。”
“少夫人能给公子喂进药,说明她对公子还是有心的。人,最怕无心。只要有心,还有什么事不好办成?”君山意味深长的说着,“公子这病,他自己心里有数。任由少夫人折腾,也折腾不到哪儿去!”
霜枝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公子是谁?
料事如神赛诸葛,不管什么事,都是了然于心。
“你们也别都守着了,明珠,你去准备晚饭。”君山吩咐,“待会公子醒了,定是会饿,少夫人折腾了这么久,肯定也早饿了。”
明珠点头,“我这就去。”
霜枝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守着吧,待会若是少夫人需要,还能搭把手。再者,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我也得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少夫人。”
君山颔首,“那我先走开一下,你看着点。”
“你去哪?”霜枝仲怔,“万一公子……”
“放心吧,我有数!”君山低语,“是公子此前交代的事,马上回来!”
“好!”霜枝点头,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
傅九卿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某人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知是被雾气熏得,还是羞的,耳根子红得能滴血。
她的睫毛上沾了水雾,微光里泛着流光,轻轻搓着他的搭在桶壁上的胳膊,她的手法很娴熟,力道控制得极好,这大概得益于她十年如一日的勤练武。
拂袖拭去眼睫处的水珠子,靳月深吸一口气,抬头时赫然迎上那双幽邃的黑眸,心下猛然一窒,用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菲薄的唇微微勾起,锐利的唇角在薄雾氤氲中,慢慢松懈,逐渐弯起。
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望着她。
所以,月儿,你也是有心的。
对吗?
“帮我擦干净。”他说。
靳月硬着头皮,上下……其手。
“更衣!”他又说。
靳月觉得应该去找君山进来,可傅九卿的目光阴测测的,她思虑再三,担心他病好了之后,又找自己算账,便也忍了。
有些东西,还真不能死杠,毕竟这是傅家,毕竟……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霜枝不敢听墙角,但悄悄的在窗口走了一圈,隐约听得里头有动静,一颗心便也放了下来。有动静就是没事,还好,还好!
“怎么样?”明珠回来。
“有动静,大概是起来了。”霜枝低声说。
明珠点点头,“饭都备下了,只要门开了就让人送来。”
房门敞开的时候,靳月两颊殷红,就跟乡下的媒婆涂红了腮帮子似的,连刚刚回来的君山也跟着愣了半晌,死活没敢开口。
“少夫人?”霜枝咽了口口水,“您没事吧?”
靳月就是觉得心跳有些快,身上有些热,其他的……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饿了,上饭吧!”靳月故作轻松的干笑两声,脑子满是傅九卿如玉般的肤色,还有……
“是!”明珠行了礼,快速离开。
霜枝皱了皱眉,与君山对视一眼,亦是没敢多问。
饭菜端进了屋子里,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傅九卿面色苍白的倚窗而坐,神色略显倦怠,身上威势稍减,却愈显得其色清冷矜贵,与世无双。
因着病中,傅九卿吃得很少,多数还是靳月在吃,不知是不是那苦药的缘故,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用这些美味佳肴,冲散嘴里的味道。
很多时候,傅九卿就是坐在那里,瞧着她吃得津津有味,那副怡然之态,让他觉得上宜院的厨子,手艺愈发好了些,应该再给点赏银。
吃过饭之后,此前靳月让霜枝去办的事儿,便有了消息。
“超度?”靳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莲子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一脸懵然的望着对面的霜枝,“你确定?是超度?大活人房里,挂着超度幡?”
这不是有病吗?
让人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
“底下人怕弄错了,还特意多走了两个寺庙,所以耽误到了现在才回来。那符咒确实是超度所用,一般都是灵堂里才挂的,但不知为何,竟挂在了王家妾室的房间里,真是晦气!”霜枝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靳月嚼着嘴里的莲子,皱了皱眉头,抬头瞧着傅九卿,“你说,王老爷知道吗?”
“莲心苦不苦,只有吃了才知道。”傅九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指尖,轻轻翻过一页黄卷。
靳月没听懂,但也没敢再问。
“寺庙里的人还说,这种超度幡不经常用,只有用在死于非命的人身上。”霜枝低低的说,“少夫人,您说这得多瘆人呢?”
可不!
靳月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抬眸扫过卧房,要是挂在自个的屋内,半夜都得吓得尿床吧?!
“你看什么?”
凉凉声音忽然传来。
靳月当即敛了目光,老老实实的坐好,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某人的脸色,赶紧低头,勺了一口莲子羹。再抬头时,冰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唇角的糖水渍。
那双幽邃的瞳仁里,跳跃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漾开夜色寒凉,“慢点!”
“哦!”她应声,嚼着嘴里的莲子。
傅九卿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嚼着嘴里的莲子,碾碎的莲汁泛着点点白,沾在唇线上,又被她快速卷入口中,美滋滋的吞下。
黝黑的眸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又被他极力压制。
“死于非命?”靳月托腮,“我还是觉得,跟那次的王家粮食被劫一案有关!”
可能是忽略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的,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恨晚?明公子?
靳月低头,继续吃着碗里的莲子羹,甜度适中,莲子更是新鲜,委实好吃得很。未察觉,明珠和霜枝,已经跟着君山一起,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甚是安静,只听得勺子跟瓷盅轻轻碰撞的声音。
烛光摇曳,最是安静。
傅九卿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书册,就这么瞧着眼前的人儿,专心吃莲子的样子,倒是愈发的让人心痒痒了。
烛光落她身上,她落在他的眼底。
第二天一早,傅九卿刚睁开眼,身边的人便爬起来跑了。
君山进来的时候,瞧着靠在床柱边上的傅九卿,“少夫人去府衙了。”
“昨儿耽搁了一日,她自然是着急的。”傅九卿压了压眉心,半夜里翻来覆去,做梦还念叨着王家,他若是拦着,她怕是要成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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