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有个网络热词叫“提桶跑路”,意思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工人受不了工厂的劳动强度和管理人员的刁难,连工资都不要了直接跑路,因为桶这玩意儿容量比较大,能够装下不少生活用品,挤火车没座的时候也能往上一坐当凳子用,于是成了很多异地打工者的必备用具。
提桶跑路的一般都是短期工,而短期工提桶跑路多了,就会变成“老油条”,因为不确定进的厂子是不是黑厂,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日结”。
所谓日结,顾名思义,每天结算一次工资,干的不开心或者有急事,可以随时撂挑子走人,这种日结工作一般出现在城乡结合部的劳务市场,木匠、瓦工、电工、油工……这些都是有点技术含量的,剩下的基本都是靠卖力气和做手工活谋生的农民工,其他大城市做这个的中老年人居多,深圳城市年轻,劳动力相比其他大城市也呈现低龄化趋势,而龙华区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人才市场------三和人才市场。这里聚集了一大批没有文化,没有梦想,没有干劲儿,不思变通,只求干一天玩三天的躺平族,又名三和大神。
而季杨杨,如今就是这些人里的一员。
对于叛逆青年的心理,林跃还是比较了解的,像季杨杨这种父母不在身边,姥姥姥爷舅舅无限纵容,造就的一个飞扬跋扈、傲慢无礼、极度敏感而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当他和父母产生矛盾,又被仇敌一番挤兑后,脑海里充斥的不可能是服软、讨饶这种词语,更倾向于用成功来证明自己不是一般人,诸如“我不混出个人样就不回来”,“此去南方一定功成名就,把所有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脚下”,“莫欺少年穷”这一类的想法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季杨杨更是这些人里面的佼佼者。
他的傲慢和自大不允许他跟父母低头,在北京市的街头流浪,不能住店没有钱花,只能去睡公园和地铁站,但是入秋的北方昼夜温差大啊,又冷又饿还睡不着,这时候如果有好心人给他一口吃的,分他一条毯子,讲一讲南方的好,然后描绘一下未来的蓝图,只从书本和游戏里了解世界的人,大概率不会怀疑。
季杨杨在对方的一番忽悠之下坐上了南下的面包车,开了两天两夜到达目的地,结果一下车就有人把他的身份证收走了,并隐约听到对方的谈话,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带自己来的人根本不是车企的工作人员------正是因为听说能够近距离接触汽车生产线,他才下定决心前往深圳的,毕竟刘铮曾经说过要送他去德国学习汽车制造,眼下的经历对未来要做的事情是有帮助的,他甚至幻想过这样的经历会造就一个著名的汽车工程师。
他当然不能陷进去,被虐待,被囚禁事小,万一被家里人知道了,多丢人啊,好在对方以为拿住他的身份证就可以把人控制住了,没有看得太紧,他有惊无险地逃了出去,然后在龙华区漫无目的的流浪。
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没有钱,还蓬头垢面一副落魄相,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在这里遇到了一群跟他情况差不多的人,大部分都是跟家里闹矛盾,或者学业不顺人生无望的小年轻,这群连骗子都不屑于浪费时间的被遗弃者总得活下去吧,被人接济了几次后他也选择了日结之路,因为这样的生活自由散漫,干一天拿一天工资的日子能够解决温饱------跟亲人倔强的前提是先活下去。
就这样,富贵家庭出身的公子哥儿因为和家里人赌气客串了一个多月的三和大神,这不由得让林跃想起日本AV界的那些大小姐们。
一路走来,他没有压抑自己的脚步声,未等靠近刘静和季胜利,他们的儿子先发现了仇人。
“是你?你怎么来了?”
季杨杨先是错愕,然后是愤怒。
刘静说道:“就是林跃带我们找到你的,如果没有他,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季杨杨并没有因为他对父母的好意心存感激,冷笑连连:“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从善如流,去做季家的好儿子了。自己没有父母,就去找个爹找个妈,你还真是够贱的。”
“杨杨!”季胜利一拍桌子,猛然起身:“你怎么跟林跃说话呢?”
他是真没想到,刚刚还觉得儿子吃了这么多苦变成熟了,会跟他道歉了,结果一看林跃来到,又炸了。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离家出走过来深圳?还不是因为他!”季杨杨指着林跃说道:“那天晚上是他找到我,说既然决定离家出走,那就彻底点干净点,把手机扔了,也别用家里的钱,我气不过,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刘静和季胜利愣住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儿,怪不得林跃说季杨杨离家出走他也有责任,一直在帮忙寻找。
“林跃,杨杨说得都是真的?”
林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看来你苦吃得还不够,也是啊,日结多快活,干一天能玩三天,比那些996还得说自己是自愿加班的码农,成天打字累出腱鞘炎的网络写手,起早贪黑搬砖挣钱养老家出轨妻的农民工强多了,两块的大水,五块的挂逼面,五毛一根的散烟,三十的红姐和小旅馆,这物价,二十年前的水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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