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显宗终究不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此前虽然也在关中经营故衣社事务,但讲到对乡情的理解,仍是不免流于浅表。
当听到李阳这一番解释,他心中的疑惑才渐渐消除,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民情已经如此危急如火,那些豪强们怎么还如此吝啬货物,不肯救急?西京终究是他们的乡业根本,如今闹乱成这个样子,所害的不还是他们自己?”
“豪户家室多丁,仓舍多物,外间无论再如何躁闹,门户一闭,自成生活。小民蚁众,乌合之徒,纵有意气勃发,无非互相戕害而已。西京闹乱至今,真正受害破家的豪户寥寥无几,倒是城南那些勉强自立的人家,受害不知凡几。更何况西京乃是关内首邑,朝廷也不会纵容此境久乱……”
李阳讲到这里,神情颇为复杂,他家本来也该是据守城东的那些权豪人家中的一员,家室破败、为人所厌,才在故衣社里找到能够奋斗的空间。
讲到感情,他心里还是更加偏向于城南那些闹乱的小民,于是忍不住对杨显宗说道:“阿兄之后归告郎主,能否为城南乱民助言几句?他们……”
“定乱事宜,郎主自有定计,非你我能够强说。”
不待李阳把话讲完,杨显宗已经开口打断,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接着便又说道:“郎主若非仁义存恤,又怎么会有咱们故衣社?即便此行需要宣以重威,也是有更深刻的考量。咱们在事之众,受命而已,唯命是从,尽力而为,决不可因私情短见滋扰郎主。”
李阳闻言后便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愧疚,闹乱还未开始的时候,是他暗使故衣社众煽风点火,激发对立的情绪。冲突爆发后,又是他与敢战士们一同掳走窦怀让,使得局势一纵难收。
这段时间,他主要忙碌于召集、约束城中的故衣社众,并保护故衣社在城中经营的几处坊区,也打退了几股想要冲击街坊的乱民。
看到这些人只是漫无目的的发泄戾气,或将要在这种疯狂中走向灭亡,他不禁有感于当年的自己刚刚返回乡土时那种迷茫与积郁,如果当年不是加入故衣社从而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他大概率也会如那些乱民一般,凭着一腔戾气对这世道发泄一通微不足道的反击,然后了此残生……
因为西京局面较之原本的判断有了极大的出入,杨显宗又细致询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乱民中有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群体、故衣社里有没有人趁机聚众闹乱、不服管制,还有城东那些勋贵人家们有没有什么不寻常举动。
这些问题,李阳有的回答得了,有的回答不了。毕竟西京眼下已经全无秩序,李阳也只是防守住西南角落这一小片坊区,除了一些必要的消息传达,对于外界的情况了解不多。
因为还要走问城中其他几个据点,杨显宗也并没有在此久留,离开时倒是吩咐李阳,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一批社众散出西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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