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抬手接过宫婢转呈的奏章,视线不喜不怒的扫了武承嗣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起奏章。
匆匆览过之后,她脸上已经展露笑容:“沈君谅也是侍台老臣,怎么满纸胡言?说什么少王才器瑰秀、文笔有神,那小子不过自恃几分薄弱才情,趁人不知,夸奇耀新罢了,岂能当如此赞誉。还要入直待诏,这不是笑我朝野无士?谬论,谬论。”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却又返回头来将这一份不长的奏书再读一遍,心情不免越发的欢畅,更有几分恶趣滋生。她此前将少王授为麟台员外少监,便有宰相谏言恩宠过甚,麟台清高,非幸取之地,可少王刚刚入事,麟台大监便上书盛赞,那些反对者又该作何论?
“独孤卿云墓志铭何在?速去取来!”
放下沈君谅的奏书,武则天又抬头吩咐武承嗣。
等到武承嗣匆匆退殿,武则天脸上笑容也微微收敛,传来内殿待诏女官厍狄氏,吩咐道:“先作草诏,择朝内良善门庭子弟充使,往巴州迎回故雍王,陪葬乾陵,拟定暂留。”
厍狄氏闻言后愣了一愣,有些不相信的抬头望向神皇,片刻后便又忙不迭顿首道:“妾领命……”
待到厍狄氏退出,武则天抬眼望向殿外黑洞洞的夜空,眼睛眨了眨,几分潮意生出,口中则喃喃道:“不孝子,不孝子……父不如子……你母为天下笑,这是你想要的?”
武承嗣退殿大半刻钟,便又匆匆返回,除了呈交河东王所书独孤卿云墓志铭之外,还有几份政事堂新收到的肃政台奏书。
武则天抓起那份墓志铭,她对河东王书法笔迹倒是有印象,此前所以加授河东王为麟台少监,也有几分是因此。如今再见到,还是忍不住感慨笑语:“端正典雅,不取侧求奇,这才是贵门子弟该有的笔墨气象,可惜仍憾呆工失神,欠于大家调教。”
说话间,她便读起了这一份墓志铭,前后阅读几遍,合卷后便笑语道:“沈君谅其人,还是有几分明鉴,不因齿龄轻人,退任病坊,倒是有些埋没了。独孤卿云也是有幸,能得少王执笔彰显生平,哀荣赠许,再着有司酌情加授。”
武承嗣虽然恭声应是,但语调却有几分生硬不自然。
武则天对此也不以为意,又翻阅起那几份肃政台弹劾少王大贺宾客、扰及朝内百司并闾里民居的奏章,而后便笑起来:“小子能有几分人面,竟惹宪台指摘。纵然客席无虚,怕是邸库乏乏,告令司宫台,追赏少王钱货诸类,供其立宅养家。”
讲完这些,她又垂首望向武承嗣,神态略显严肃:“寄命人间,缘数不可不信。你得的,他难享。他得的,你也不要贪。浩大天下,社土供养,庭中二三亲近食客还要攀较你多我寡,就要想一想,究竟是君恩失授,还是欲壑难填?”
“臣不敢,臣、臣着实不敢!”
武承嗣听到这话,连忙顿首颤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