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仁者,此事他未必先知、未必有涉……”
听到儿子这么说,狄仁杰也是一脸的苦涩,心中并有许多酸楚。
崔玄暐之死,外人或仍是混沌,但狄仁杰亲往查问,许多端倪已经昭然有指,又怎么能瞒得过他的洞察。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者说刻意躲避一个事实,崔玄暐之死,与禁中大有关联!
狄仁杰的确不能接受皇帝已经提前有知、乃至于此事就是皇帝授意,皇帝不是如此凉薄阴诡之人。但是,李昭德被架空出朝堂,他又受此秽事牵连,以至于在一些关键问题上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受惠最大的还是皇帝。
“阿耶无论怎么想、怎么说,但志气被夺是一个事实。否则公主殿下怎么敢如此行事?她所欺的,只是阿耶为大局无所不忍……”
狄光远又叹声说道,望向父亲的眼神中悲伤之外更生几分同情。往年的他,父亲在其心目中形象自是高大英伟,可随着所见世事诡谲越深,他便渐渐察觉到父亲在一些问题上的无能为力,特别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更是举步维艰。
“今年冬集,是唐业复兴以来首次大选之年,又适逢陕西道大行台分设,若铨选波折横生,则朝廷恩威更损,恐将更加不能制衡行台……”
狄仁杰涩声说道。
“所以我说,阿耶志向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权势谁人不恋?但处事需有尺度,能以天下为轻者,岂能相谋大计?其所以幽计暗持,成则权位固有,不成无非再作推禅。这一点心机,就连儿子都能有感,阿耶能无略见?”
狄光远讲到这里,神态再次转为坦诚:“雍王禀赋如何,阿耶曾与共事,自有所知。儿子确与行台常有联络,也就不隐瞒阿耶了。陕县王仁皎之向悖,殿下已有所觉,所以不作惩处,无非不想向天下人暴露至尊失格。上以此挟阿耶屈志,公主趁此更作逼迫,但唯雍王肯相助遮蔽此事。”
“雍王、雍王他真的已知?”
狄仁杰听到这里,心情更加沉重,但仍不乏狐疑。
狄光远闻言苦笑一声:“大势之内,父子相疑。阿耶纵是苦心孤诣、相忍为国,但为臣为父……世道迫害,如此至深,阿耶所要保守的大局,究竟善是不善?”
狄仁杰听到这话,又是一脸的苦涩,良久后叹息摆手道:“你与三郎,同回乡里吧,闭门读书益学,不要再问外事。若是天意不弃你父,或有生归相聚之时。”
“阿耶还要迷途不返,涉此乱道?”
狄光远见话讲到这一步,父亲仍有固执之意,忍不住疾声说道。
狄仁杰笑了一声,脸上倒是有了几分豁达之意:“世道如何祸乱,唐家不曾亏薄于我。食禄半生,功成名就,所待捐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