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为了回应李守礼的叫嚷,台上舞者踏摇顿身,已经张口歌辞:“洞房深旷、娇娘空把罗衫……”
这唱词一出口,上席的房氏与张良媛脸色顿时一黑,李守礼情绪却更激动起来,伴着舞娘的身躯顿转,拍案作“嘿、嘿”声,十分捧场。
李潼见状已是大乐,心知这小子肯定是要倒霉了。他对唐曲子不好说了解全面,这《踏摇娘》恰好了解过,这是一曲不折不扣的俗调,大体是一个娇妻配陋夫的故事,丈夫丑陋性厉、嗜酒殴妻,妻子泣诉邻人并有夫妻缠斗。
这么一个接地气的故事,自然不属于清商大礼、宫廷燕乐的范畴,太妃、良媛没有听过很正常。但李守礼这小子居然听过,这就有点不正常,他哪里听来的?
这首曲子,辞是闺怨艳曲,舞是搔首弄姿,特别夫妇纠缠之际,不乏闺秘猥亵动作,是香艳俗曲,格调实在算不上高。由此可见这一时期的内教坊,早已经不复唐初清商渊源,被俗乐感染很深。
不过再看下去,李潼又发现这应该是翻新之曲,原本的俚俗香艳被删去很多,大体还在尺度之内。毕竟是在禁宫表演,尺度不好放得太开。但也说明这一部内教坊乐人水平确是不高,房氏让他们自择拿手曲目,居然演出这种戏码。
其实剔除那些香艳成分,仔细去听那些曲辞,倒也别有一番意趣。妇人唱腔婉转凄怨,唱辞浅白易懂,无非抱怨丈夫粗鄙无能、家庭生活的不和睦,很能满足人的窥私欲。
八卦心理,人皆有之,哪怕到了后世资讯那么发达,人对于所谓明星绯闻、豪门宫斗都保持极高的兴趣,古人同样如此。譬如此刻席上太妃房氏等人,虽然最开始略有不喜,但在听着听着,竟也被那舞者泣诉家事给吸引过去。
至于李守礼,则更是听得瞪大两眼、脸色潮红,甚至抬手搓起了眼睛,间或咬牙切齿“恶夫可恼”“娘子勿悲”,但还不忘拍案打拍“嘿、嘿”!
这小子没救了!
李潼白他一眼,顺便踢了他两脚,示意他收敛一点,席上两个长辈妇人除了听戏之外,都还频频瞪他呢。李守礼茫然转头看看李潼,又猛地转回头去拍案“嘿”。
李潼对那些闺私闲唱兴趣不大,索性拿起被李守礼摆在案上的曲目籍卷看了起来。首先入眼看到便是大曲类,《圣寿乐》《水调》等,除了曲目名称,后面又标注这一部音声人所案习部分,如散序、歌头、入破等等。
唐大曲乐章很长,短到几十分钟,长到几个小时都有。这么长的演奏时间,自然不可能固定人员从头到尾演奏下来,因此需要多部人员参与,协力完成。
大曲一般分成散序、歌、破三部分内容,散序是乐器清奏,营造气氛,多有不同种类、乐曲风格进行搭配,内容十分丰富。歌就是唱辞,由若干歌唱组成,开始首篇的又称歌头。破是大曲收尾,又称舞遍,主要是舞蹈表演,同时曲调也会变得急促多变,将表演不断推上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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