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知道你最让人敬佩的是什么吗?”大符的目光变得十分温柔,轻声道:“在我看来,不是那些为世人景仰、永载史册的丰功伟绩,而是永远能够保持清醒,虽不乏操之过急、一意孤行的情况,但要紧时刻,总是睿智冷静。
二十余年下来,朝野上下,对你大唱赞歌,奉若神明,但并未醉心于那些夸耀与奉承之中,反而时时回顾,不忘自省,对于一个像你这样的帝王来说,这太难得了......”
“你这难道不是在奉承我吗?”听其言,刘皇帝呵呵笑道。
“固然有恭维之意,却也言如其实!”大符道。
“不是我冷静理智,而是我这个人多疑!”刘皇帝自嘲道,毫不避忌地在符后面前道出心里话:“疑人,也疑己!旁人保守时,我激进,旁人兴奋时,我恐惧!
三省吾身,那是先圣贤哲才做得到的事,我褪去龙袍,也只是个凡人,这么多年了,犯的错不少,后悔的事也多,眼下,有些茫然罢了......”
“你可不能迷惘!否则,国家朝廷、江山社稷、天下万民,如何依存?”大符劝道。
“江山社稷我担其责,但天下万民,可不是为了我而活着的!”刘皇帝摇了摇头。
同大符一番交谈,刘皇帝的心情也明显好转许多,来了些精神,坐起身来,拿个靠枕依着,示意大符上榻。
夫妻俩依偎着,刘皇帝悠悠然地说道:“自乾祐元年算起来,我已经在位二十三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或许已经让人感到厌烦了!”
听此言,大符倏地一下坐起身来,偏头看着刘皇帝:“何出此言?”
“换个弱势些的皇帝,于那些贵族、将帅、大臣,就是伺候的宫人而言,都会舒服自在得多,家国天下,也不会有这般多的折腾!”刘皇帝轻笑着道:“黎民百姓,姑且不论,倒是朝廷里的公卿大臣们,天天见我,时时请安,他们,难道就不会感到厌烦?”
“你这话,若是传出去,让宫城内外、朝廷上下,如何自安?”大符轻轻摇头,注视着刘皇帝说道。
“我也就同你说说,你可不能传出去了!”刘皇帝。
“二郎,今岁以来,你是负担太重了,以致心疲神乏!”轻轻靠在刘皇帝身上,大符温声道。
“可能是真的累了吧!”刘皇帝的语气中带有少许怅惘:“过去,我常谕群臣,欲效贞观之事,也曾自比唐太宗!唐太宗在位,也就二十三载......”
见刘皇帝意兴阑珊,大符道:“你还说过,要功盖汉武,汉武帝可是在位五十余年的,二郎在位,可还未及其半呢!”
刘皇帝当即道:“我可无意同谁比在位年长,刘彻在位五十余年又如何,老来昏聩,陷国家于危亡之境,唐玄宗在位时间不短吧,一场安史之乱,盛唐繁华,化作飞灰。这两年,我确是大感精力不济,有力不从心之感,你也曾劝过我,但这懈怠之心,总是难免啊......”
这样的话,也只有在皇后面前,刘皇帝才会掏心掏肺地说出来了,而大符听其言,脸色变了变,却终究没就此与之深谈,只是用她的温柔与贤惠抚慰他......
夫妻二十多年,大符太了解刘皇帝了,虽然往年大符屡屡表现出她的强势,但也是分事情的,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大符还是小心逢迎着刘皇帝的。
刘皇帝终究是帝王,天下之君,一家之主,哪怕尊重他,宠爱她,她也从不敢恃宠生骄,夫妻之间有让步,也是皇后居多。
而随着刘皇帝年纪越长,大符也不似从前那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意见都要进谏,更多的,还是要顺从他的脾气。
就像今夜这般,夫妻之间大吐肺腑之言,也是许久方才有这么一回了。而对于刘皇帝所述类似身心俱疲,皇帝当久了懈怠了的话,她更不会当真。
这些,也只是刘皇帝今年以来,承受的压力多了,心中积攒了大量的负面情绪,只是吐吐苦水,发泄一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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