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王峻的情绪都忍不住有些激动。深吸了口气,方才继续道:“契丹主南平大晋,为励胡兵,欲尽取国库以赏将士。然经过少帝奢靡与连年战争,国库早已空虚,余财哪里能满足三十万胡卒的饕餮之欲。于是,下诏向全城官民括借钱财,以做犒赏之资。然明为借,实则有借无还。如此,犹有不足,分遣数十路‘括钱使’,奔赴诸州,大掳民财。士民被其苦,积怒之怨,几冲斗牛!”
“既失民意,又丧士心。赵在礼、刘继勋之死,强留觐见诸节度,分派兵马将吏驻其地,又失诸藩镇之心。且契丹主惮于投降的晋军,屡屡口出杀降之言,虽被谏止,又欲尽迁其父母家人北上以为人质,胁使晋兵。如今中原的晋兵,皆怒惧而生怨愤,依末将所观,随时可能乱起。”
“少帝一家蒙尘北上,一路供馈不继,仓皇凄然,地方旧臣,多悯之。”
“至于契丹主,大纵酒乐于汴宫,每与人言,多小视我国人。其人之骄矜,由此可观!”
“......”
“契丹苛政暴行,实罄竹难书,非臣三言两语,能够尽述。然臣北归一路略观,中原士民,群情愤涌,已在爆发边缘。只待英雄一举,扭转乾坤。”说得口干舌燥的,王峻舔了舔嘴唇,抱拳向刘知远自信地总结着:“天下士民盼望英雄,如望甘霖,大王当海内之望,若能举兵,必定天下影从!”
听完王峻的叙述,堂间静极了,人大都是感性动物,在座文武基本都为契丹的暴政感到愤怒。此前仅有所闻契丹人的虐行,然听完王峻的描述,仍不禁怒发冲冠。不少人面露激愤之色,武将们则握紧了拳头。
“契丹真胡虏也!虐我生民至此!”刘承训儒雅的脸色涌上了一团红潮,表情显得十分愤慨,嘴里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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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承祐,还是没有作声,只是那张自闭的脸,看起来越加阴沉了。
并没有阻止下属们表达愤怒,刘知远端坐许久,方才长叹息一声:“至今日方知,契丹政乱,竟至于此!中原生命之苦,竟至于此!胡虏,果不能治中国!”
离刘知远并不算远,其悠长的感慨中饱含着愤懑,刘承祐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隐晦的兴奋......
随着刘知远发话,堂间热烈的声讨声渐渐小了下来,直到静谧无声。气氛,突然诡异地变得压抑起来。
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站了出来,三两步跨至中央,高声跪请道:“中原沦丧,胡寇虐行,天下愤然。大王当四海之望,还请速加尊号,正位天子,发兵南下,以击胡寇,以解生民危难!”
带头作用下,在场的河东文武顿时纷纷起身请命,堂间迅速跪倒了一片,劝进!若说以往劝进,是为了权力富贵,为了从龙之功。那么这一次,大伙可以正大光明地高举“戡乱救民”的大义旗帜了。
刘承祐也是不急不缓地,双膝着地。余光却瞥向那带头的人——郭威。这厮,上次堂议还不置一词,这一次,却又是抢在所有人前面......
这次面对所有人之请,刘知远没有什么反应,不怒不喜。抬首望向堂外,越过众文武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良久,方才看向跪在人群中的王峻:“王将军汴京之行,一路辛苦了,孤必有厚赏,回府好好歇息吧......”
“至于诸位,都散了吧!”说完,刘知远便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