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殿中再后知后觉者,也明白了,这是圣主疑心李晟府中,也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呐。
“陛下!”李晟气苦已极,再也耐不住,出列申辩道,“臣屡次三番反对唐蕃和盟,乃因臣出镇凤翔后,已戍守泾陇边关三年,知那尚结赞最是狐黠狡诈之人。至于臣的宅院,乃陛下于兴元元年赏赐给臣,其时便有繁花秀树,臣皆视为圣恩所载,怎敢随意处置。”
他话音刚落,臣僚中又走出来一人,乃此前由兵部侍郎拜平章事、算位列宰相班底的柳浑。
柳浑也是当年泾师兵变中躲入终南山、拒不接受朱泚诱降的老臣之一,今岁刚升了宰相。柳浑出身著名的河东柳氏,论来亦是清高孤倔的性子,平素因不满张延赏弄权,常与其争执。柳浑是主战派,反对唐蕃平凉和盟,此际更是对天子不分黑白的态度实在看不下去,终于挺身而出。
“陛下,君贵审才,臣尚量主。然而,君王启用的才臣,亦有不知之事,臣子具有体察君心的能力,却不应利用这种能力来误导圣主、打击异己。今日平凉恶讯传来,陛下召集吾等臣子,不是查问失职之人和商议应对之策,反倒迁怒于李太尉这般此前就反对唐蕃议和的忠勇老臣,岂非令臣下寒心不已。”
张延赏竖起耳朵,倾听着身后柳相公说的每一个字。
事实上,如果说天子升座之前,他还在心疼自己的相位,那么,当天子因了张彧刁钻的话头,就将疑火烧向李晟时,张延赏其实也终于下了决心。
事到如今,不要再贪恋了,就让李晟,以及虽在陕州、却或许马上就要得到相位的李泌,还有这个耿直了一辈子的河东柳公,去伴驾吧。
御前伴驾这差事,真的太难了,太险了,今上登基短短四五年,已诛杀多少个宰相了?
张延赏于是不等天子对柳浑发怒,也果断地举起笏板奏道:“陛下,柳平章方才提到查问失职之人,臣,汗颜。臣不通边事、轻信边将,误听误判,错奏计策,愧对圣主,愧对诸僚!”
他嗵地一声跪下,嗓门又放大了几分:“臣,张延赏,请辞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臣另有奏禀,河东节度使、北平郡王马燧,虚报边务,虏不可信而决信之,大唐将校不能料虏诈,以致平凉奔辱,燧亦不能脱其罪责。请陛下免其河东节度使一职,召其回京。北都太原,乃我大唐肇始基源,目下吐蕃毁盟,或有骚掠京畿之举,河东精卒熟稔马战,能堪大防,陛下可令太子为兵马大元帅,代领河中军!”
廷上奏事风起云涌,教人目不暇给,底下的诸臣心中纷纷感慨:今日这趟朝参,当真看得过瘾!
众人正缩肩垂首,等着听天子如何发落时,殿门外金吾卫唱报:“检校司空、河中大元帅浑瑊归朝……”
“浑公逃回来了啊……”诸臣纷纷转过头去,望向殿外。
座上的德宗皇帝,也“腾”地站了起来。
自月华门那头疾步奔来的人,正是浑瑊!
殿中一片红绯袍衫里,礼部侍郎张弘靖的心中,一颗石头骤然落地。
“谢天谢地,浑瑊活着,阿爷应无大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