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骨头的夜寒中,默沙龙扬鞭疾驰,心里却怨气沸腾。
胡儿神策军中精骑一共才千把人,皇甫珩突然之间点齐了五百最年轻强壮的,连夜出城,也不说去哪儿。默沙龙从帐中温暖的狼裘褥子里钻出来,到了军前一看,何文哲呢?
“文哲留在灵州城,你随我去。”皇甫珩正眼都没瞧一下默沙龙。
“喏。”默沙龙嘴上应得干脆,上马后暗暗骂了二里地。虽然离开长安前,李谊自然叮嘱他要伺候好皇甫珩,但默沙龙骨子里刁滑,帮皇甫大夫在京城安排别宅妇这种安全又香艳的事,巴结得很,真到了边疆战场,他口号喊得再想,其实在箭矢打来时最善躲躲藏藏,这半夜三更看起来像去偷袭的营生,他自然也不太愿意跟着。
皇甫大夫,则再次进入了锯嘴葫芦的寡言状态。
方才何文哲在灵州城下想劝阻他,他就冷着脸报以沉默。那短暂的片刻中,他有种错觉,这何文哲,怎么说起话来,教自己想起妻子若昭。
皇甫珩自认有识人之明。默沙龙,既然是新主安插过来的,就当个家奴或者猎犬使唤吧。但何文哲,皇甫珩放心他,那儿郎,是可以托付些事情的。
留何文哲带着三千多神策军留在灵州城,皇甫珩认为,这本身就足以让文哲明白,他在主帅心中的留后份量。
还有什么好多说的。皇甫珩最厌烦举事前,讨论什么谋定而后动。
战机如电,唯快而已。
他自信,自己带着这支五百人的骑兵,如无声的狼群夜奔一宿后,明日的鸣沙,就会是一片火海。
灵州守城战中,胡儿神策军的骑兵并未用上,人马皆是体力充沛,一夜疾驰,竟无疲态。
旭日东升之际,众人恰行军至一处梁垣前。
皇甫珩下令全军先在避风处暂歇,吃些糗粮做朝食。
默沙龙还在打着哈欠,那灵州的小游奕马贵却已带着唐人庸来到皇甫珩跟前。
“大夫,这个庸说,此前吐蕃军来鸣沙取军粮时,他望到过这片梁原。不如小的骑马翻过山梁去,探一探?”
皇甫珩点头:“六郎小心些。若有异情,燃烟报信。”
“喏!”
马贵和唐人庸,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快糗粮,换了匹前夜空驶的马,二人同乘一骑,披着朝阳之光,往西南方向跃上梁原。
皇甫珩则策马巡视,令兵士们再检查一边松脂兽油等燃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贵和唐人庸才回来。
“怎地去得有点久。”皇甫珩皱眉道。
马贵上前,轻声禀道:“大夫,鸣沙地势低,确有粮仓、草堆和零星守卫的动静,小的远望即可。但鸣沙周围,有些绿洲草荡似的所在,小的不放心,也去巡了一遍。”
皇甫珩满意地点点头。又亲自上马,跃上梁原眺望一番,四面并无烟尘。此刻去将鸣沙的吐蕃粮仓点了,蕃子就算赶来救火,也来不及了。
“全军上马,全速冲击!见了党项蛮子不要恋战,务必立刻点燃火把,往蕃子的粮料草料和皮货堆里扔!”
“喏!”
七八百步外,鸣沙的吐蕃人粮仓,如何能像中原京城附近的粮仓那般营垒重重。沙尘飞扬中,皇甫珩所领的五百骑兵,片刻间已接近了那排临时搭起的木栅。
一眼望去,栅后果然有人影跑动,大约是党项羌发现了突然到来的入侵者。
旋即,第一股黑色的狼烟燃起。
“大夫,羌蛮在烧马粪报警!”
驰在皇甫珩右侧的马贵,高声叫道。
“有甚用,等长城下的蕃子赶来,咱们早就把鸣沙烧了个精光!”
马贵闻言,也是一股豪情上涌:“大夫,这次回程后,求大夫收小的为假子吧!小的全家都叫蕃子害了,大夫此番痛击敌虏,就是替小的报了大仇!”
皇甫珩却根本无暇理会马贵。
“嗖”……他在飞驰中搭起角弓,射出了第一支响箭。
不论这支箭是否射中了不远处的粮仓守卫,都意味着有力的号音。顷刻间,神策军骑士的箭矢,如群蝗般飞入鸣沙仓。
身穿破旧皮袍、四处奔逃的党项羌,根本无法躲避如此密集的箭阵,纷纷惨叫着、哀嚎着倒在尘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