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珩想不通,圣主难违也好,先祖故人的提携也好,自己不过是顺势而为,有何错处?倒是那韦皋,哪里就是装得那般君子了,极少数人在场的御前,他如何面不改色地构陷崔宁这样的元从功臣,来换取圣主赏赐的功名,那些推敬其为文武双全、坚定抗蕃的帅才的人们,怕是想不到吧。
此时站在一旁的韩钦绪,其志何止继承一镇节帅之位,因而比父亲韩游環,更热衷于打探京城的讯息。他当然知晓眼前这位皇甫大夫,与已是西川节度使的韦皋交恶的缘由,可远不止丢了党项蕃兵这一件事。
韩钦绪因而满不在乎地打圆场道:“阿父,提那韦皋作甚。人家靠着祖宗给的姓氏,便可以轻轻松松从一介书生,做上节度使留后,再有的没的积攒零星几寸军功,便可以接替了老丈人去蜀地坐享膏腴。如皇甫大夫与阿父这般都是凭着真本事教圣主刮目相看的边军出身者,何曾会在意韦节度赚几个党项蛮子走?”
韩钦绪对儿子这般张口就来漂亮话的功夫,很是满意,却佯作不悦道:“莫浑说,大夫如今是神策军制将,岂是吾等边军莽夫可比的。”
皇甫珩被韩氏父子言语上恭维了几分,不忿之意稍散,倒是诚心请教道:“某在泾原镇长大,泾原和灵盐等州,隔着韩使君的邠宁镇,某对盐州不甚熟悉,不知那边情形如何?”
韩游環道:“说来,泾原和我邠宁虽也是大唐边镇,但灵、盐二州,更靠近河西,又各有产盐大池,历来就是那吐蕃人觊觎之地。否则,当年汾阳王镇守朔方时,也不会联络着北边的回纥人,一同防蕃子。”
韩钦绪虽是头一回和皇甫珩打交道,但知其与父亲交情不错,如今又和普王李谊关系不一般,实则也存了攀牵结交的心思,于是接着父亲的话头道:“吐蕃人趁着安史之乱占领河西陇右后,与河州、凉州、瓜州等地设置了冲,如我大唐的军镇,冲内设有通颊,好比节度使或观察使一职。同时,吐蕃还设有东道巡边都元帅,吐蕃话称作德论的,不过,这个德论,作的重大决策,还需上报吐蕃的赞普或者大相。”
皇甫珩点头道:“韩兄所言这些蕃情,某在泾州时也有耳闻。旧历四年岁初,唐蕃虽有清水之盟,但那说来与大唐意欲交好的吐蕃大相尚结赞,倒是亲自领了东道德论一职,常在河西巡查。只是,自从圣主不予吐蕃安西北庭后,只怕这尚结赞,肚子里打的也不会是好主意。对了,敢问韩兄,如今离灵盐二镇最近的吐蕃冲,是哪个?”
“是凉州冲。”
韩钦绪答道,继而,眼中一丝微妙之意闪过,却是故作随口提起的语气道:“对了,前些时日,听丝路来的商队说,凉州冲的通颊,竟是换了个吐蕃公主,凉州城的吐蕃官吏都称她五殿下。”
这下韩游環也似乎乍闻而惊,看看儿子,又看看皇甫珩,犹如意识到一件很有趣的事,向皇甫珩道:“彦明,莫不是你去岁带着去借兵的那个杂胡小公主?你们去平凉的路上经过邠宁,老夫还见过她呐。”
阿眉?!
皇甫珩心中确实一凛。
不过,与方才一样,皇甫珩仍是成功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淡淡笑道:“怎么哪里都能看到她。真没想到,收复长安之际,我杀了她的驸马,她竟如阴魂般缠上了我。也好,她若结兵来攻盐州,正好教她见识一番,蛮胡中能拼杀的,可不是只有吐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