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昭“哦”一声,面色缓和了些,复又道:“李公,方今情形,贵在速决。去岁,朝廷对朔方军粮赐不均的诉苦含混处之、拖延不决,终酿大患。如今陕虢之乱,耽搁一日,只怕达奚抱晖就会倾向朔方军三分,愚妇之见,李公既有圣命在身,不妨让陕虢在长安的进奏院,即刻以快马速报陕州,就说李公前往陕虢赈灾,与达奚商议调粮事宜,同时也有黜陟权责,是否授达奚将军节度使之职,且看达奚将军的表现。”
若昭提到进奏院,倒是让李泌顿受启发。进奏院是各藩镇驻京机构,负责传送朝廷与藩镇间的公务消息。
大部分进奏院中的吏员,因常居京中,家小却在藩镇,故而绝不希望藩镇与朝廷发生对峙甚至决裂的情形。况且这些吏员多为读书人,在长安颇受京都文士风气的熏染,君君臣臣的念头还算牢固,当年泾原进奏院的进奏官周轶,虽被要挟附逆,最终仍反正朝廷、于白华殿上殉身于臣子之义,便是明证。
李泌决定今日就去崇仁坊的陕虢进奏院。自己须等诏书下来后才能乘着车驾东行,而陕虢进奏院的快马,今日天黑前就可以出城往陕州去了。
他起身,向珩母与若昭告辞。
珩母在一边晾了半天插不上话,此刻忙殷殷道:“吾等祝李公此番旗开得胜,不战而屈其兵,回京后,必荣登宰相之位。”
……
十日后,只带着一个家奴随行的李泌,来到了与陕州城近在咫尺的曲沃县。
一路上,他想着若昭所说的上兵伐谋、攻心为要八个字,渐渐有了些更为细致的筹划。
李泌并没有急着往陕州城内去,而是直接持诏叫来了曲沃县令。
曲沃县令,有着如今帝国八成以上藩镇县令的苦处要营田,要交租,要抓蝗虫,要防着逃户,要对付饥民,更要受朝廷和藩镇节帅的夹板气。
不过,有幸得见传说中仙人般的四朝老臣李泌李公,县令一张本来愁哈哈的苦脸,眼见着就像撸顺的绢帛般,舒展开来。
县令对着圣旨行完臣礼,讨好道:“李公一路辛苦,下官这就命人为李公准备驿馆上房,明日下官亲自送李公进城。”
“谁说我明日就要进陕州?”李泌没有架子,口吻和气,语意却很明确,“本使在曲沃先住上几日,看看周边灾情。”
县令一愣。陕虢境内,尤其是华州,确实闹了饥荒,但这老于宦场、对军事风向何其敏感的县令,绝不相信,李泌这般重量级的人物来到陕虢,会只来赈灾?
“那,请李公示下,下官是否要派人进陕州知会达奚将军,说李公已在小县安置?”
“也不必。本使察看完了,自然要进城和达奚将军商议如何调集漕粮,安抚饥民。”
县令心思咕噜噜转了几转,已有了计较。
当夜,县令便命县丞快马加鞭,往陕州城内,去报知达奚抱晖。
“李泌自己也说他是来调粮赈灾的?”
“李泌真的只有一个人入陕?没有神策军跟在他后面?”
“圣旨委任他为转运使?”
达奚抱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都从县丞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看来进奏院传来的消息没错。
但达奚抱晖反倒陷入迷茫。
就在进奏院信使到达陕州的第二天,李怀光那里也有了进一步的动向。
李怀光的亲信,达奚小俊,也是达奚抱晖的堂侄,已率两千朔方军渡过渭水,并派使者来催迫达奚抱晖,快些举兵反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