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高见!高见!”
舍人院中这般议论纷纷之时,宫墙那头,延英殿以北的学士院内,陆贽正立于院中,看着枫树发呆。
晚凉越来越浓重,一夜秋霜后,这些几日前还艳红如玛瑙的枫叶,被冻得蜷缩起来,即使翌日阳光普照、晒化了寒霜,那些叶子也无法回复到原有的盛美姿容了。
陆贽已经连续数日不曾回家,而是宿在了学士院中。
最近并无紧急制诰的情形,但他仍常常于放朝之后,留在大内。
经历了奉天之难,京城几乎无人不知,圣上离不开陆学士。各种请托之人纷至沓来,僚佐、家奴、甚至官员本人,在陆宅门外苦心孤诣地琢磨着,怎生扣开陆大学士的府门,将礼物送进去,最好能与陆学士再见上一面。
三十岁的陆贽,珍惜自己的官声,遇上这类情形,统统是以冷冽拒绝的姿态对待,有时候干脆在宫中宿值,有客来、家人便也好打发些。
小人往往是,近之则不恭,远之则怨。陆贽的清严激起了他们的怨忿。飞语传到德宗耳朵里,德宗反倒觉得自己这位内相太不近人情了些。
“彼等若送些笔墨砚台、衣帽靴子之类,敬舆还是可以收收嘛,就算御史弹劾到朕这里,朕也会替你挡回去。水至清则无鱼,京中诸官经历了这好一场大难,那些个做了贰臣的,都叫李晟杀了,留下来的,都是大节不亏之人,小事来与你通融,你也莫冷遇了别个。”
天子的话,令陆贽有些吃惊。
在他印象中,朱泚之乱以前,圣上曾经是个极为严厉、厌恶这些宦场伎俩的君主,此番回銮后,越来越表现出对于吏治网开一面的倾向。
所以,中书省舍人院里那些文官们,实是妄自揣测。至少目前,吴、吉、韦三位学士,对陆贽不说唯马首是瞻,也是恭敬谦逊的。陆贽决定上书交出制诰权,乃因为一种防微杜渐的敏感。
他担心,倘若内廷制诰势力全侵夺中书省这一外朝的权力,宰相将无法抗衡天子身边的小人奸佞无论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还是内侍阉奴。
陆贽正沉思间,韦执谊走入学士院。
“陆学士,韦某来换值。”韦执谊面色沉静淡然,还带了一份不见生疏的从容感。
陆贽是上奏之后,才告诉其他三位同僚的。吴通玄和吉中孚的愕然与失望挂在了脸上。伴驾视草,这是帝国多少文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巅峰,所谓“文士之极”,陆学士竟就这样自毁了?
吴、吉二人敢怒而不敢言,唯独韦执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陆贽发现,回京再续同僚之缘后,韦执谊无论言行,还是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与叛乱之前大相径庭。
那份觊觎和较量的意味,荡然无存了。他看陆贽,目光中无波无澜,就像在略感无聊地制书那千篇一律的开头“非尧舜不陈,安社稷为悦”云云。
可是,在奉天构陷崔宁,帮李晟星夜追上翟文秀、在吐蕃国书上盖帅印,以及将安西军带进中原,这些事不都是韦执谊做的?陆贽不信,韦执谊会是那种内心飘着闲云、住着野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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