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福了福,道:“薛氏叨扰两位阿姊了。阿翁本是京官,因事被贬西川,须立刻赴任,说是让他出使南诏。我和阿母走得慢些,离京后,阿母突发急症,方圆只奉天一个城池,我便护她绕道来寻个医馆,终是不治。我本无多少旅资,葬了阿母后几乎身无分文,又无公牒,想乞讨去西川,却不料……”
德宗来到奉天后,为防叛军斥候刺探,奉天城在出入之事上几同戒严,城中寻常庶民根本出不去,这薛氏少女自然被困在城中。
“那你于何处安身?”阿眉又问,明显和缓了许多。
“前日寻了城中一处客邸为仆,算是有个落脚之处。几日夜里都听得城上有兵戈之音,我想若是奉天成了围城,须藏些吃食,做完活计后便来城里看看。”
她微微低着头,口齿清楚,努力克制着自己横遭不幸的悲伤。她尚未流泪,阿眉和若昭却已因同情而放下了戒心。这薛氏少年失母,可不就是往昔的她们。
阿眉温言道:“你采完这野菜,若不急于回客邸,我可教你怎么做兽肉干。对了,你闺名叫什么?”
“单一个涛,字洪度。”
“薛涛。”若昭在心中念道,觉得这少女闺名很有些散逸之气,且还取了字,的确不像田舍人家出身。
三人玉指翻飞,将这片白蒿悉数摘净。阿眉捡了几节断枝,用匕首削成签条,一一将那些无头小鼠的身体撑得如蝙蝠般,又打火烤去它们皮上又脏又黑的毛发,然后摸出一个盐包,将盐粒在鼠肉上抹匀。
薛涛看得目瞪口呆。若昭虽早已知道这胡女的本事,但见她逃亡之中竟然还藏了盐包,着实也是又惊叹又赞服。
宋若昭想分几只渍鼠给薛涛,阿眉阻止道:“做肉干须曝晒,若教舍邸之人窥了,万一夺去,她一个小娘子如何争得,还是放在我们的住处,阿涛你若遇饥馑,便来主簿家寻我们。我叫阿眉,这位是宋家娘子。”
薛涛面上不疑不愠,恭谨道:“多谢二位阿姊照拂。”心里却道,这二女看起来也并非奉天住户或周遭的乡人,且竟能宿于主簿家中,只怕是随着唐廷宗室一起来的女眷。
阿眉见她是个懂事惜言的,补充道:“战事怕一时半刻不能息止,你一人流落奉天着实不易,哪怕不是为了饿肚子的事,也可来找我们。”
恰在三人言语告别之际,奉天城西瓮城方向忽然传来响彻天际的喊杀声,听起来较之此前的攻守之战更为猛烈,其间还夹杂着阵阵战马的嘶鸣。阿眉少时在西蕃见惯了战事,宋若昭则因父亲的缘由很懂些两军战法,她们都屏息凝神,细细倾听。不久,厉声惨叫似乎离城门更近了,而城上,守卒的振奋欢呼和弓弩铮铮之声则交织在一起。
阿眉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西蕃人围猎的场景,不禁面有喜色,向若昭道:“阿姊可宽心,若我没猜错,想来皇甫将军和邠宁之师出动了精骑,大概与韦将军前后夹击杀伐叛军。”
若昭颔首。她们晌午出来,远远地看到内城附近陇州兵集结,并有防止攻城的刀车、油罐待命。但直到午时,城牒边缘都不见火光燃起,想是叛军并无机会撞城、登城。
然而阿眉忽地想起前日担忧之事,此刻终于道出:“不过我见奉天城外有座佛寺,颇为堂皇,内中必有高柱大木,只怕或为叛军所用,造出云车。”
云车是比云梯更为复杂的攻城武备,下有巨轮,上可容人。云车前端还有鹅颈一样的木梯,能折能伸,伸出架在雉堞之上,攻城者便可迅速登城。
一旁的薛涛顾自整饬着白蒿,心里却记下了阿眉的话。
宋若昭与阿眉满载而归的途中,只听西边城门方向号角齐鸣、钲音环响,又有鸿翎军使飞驰而出,一路喊着“捷讯,敌溃”,往奉天城中德宗的临时驻跸之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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