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将,正是如今已殉国的泾原节度使留后冯河清。
皇甫珩胸中义气激荡,他想着当年义父纵马冲阵的孤注一掷,以及冯将军的急中生智,便决定殊死一搏。
耳边疾风呼啸,穿过层层的弩车与步卒,身披重甲、牙将环列的姚濬等人,越来越清晰。
皇甫珩一只手已摸上角弓,他要做决定的是,谁是他第一个目标。
他无法瞄准姚濬。幻象交错,他陡然觉得又回到当年的防秋之战,姚濬转头对他说“彦明快瞧,阿父来救咱们了”。
电光火石间,皇甫珩觉得喉头一紧、眼眶一热,手指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正当此际,叛军阵营北边忽然骚乱起来。只见刀丛兵海之中,五六匹飞骑如破浪之鲛,也是直往中军指挥车而来。
崔宁和高重捷二马当先,韩游環的邠宁假子和皇甫珩的党项随从紧随其后,几人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嘶吼着“朔方李怀光援兵已至”、“诛灭叛军、贼逆休逃”,长刀与马槊所到之处,叛军步卒血肉交迸,哭喊一片。
为了攻城,步卒换上的都是长弓,此刻忽遇崔宁骑马冲阵,便有那镇定的神射手,也是颇受武器的掣肘,一愣神间已错过发矢的时机。
指挥大将中,姚濬、张光晟和王翃的反应,都不及奚人李日月快。只见李日月提起陌刀,纵马而出,试图拦截崔宁与高重捷。
叛军纷纷闪开一条路,正盼着他们的主帅之一、这勇猛如煞神的奚人几刀定乾坤,却只见斜刺里一支短箭,呼啸而来,正中李日月胯下战马的脑门。战马一声惨鸣,未即刻倒毙,只痛得癫狂起来,剧烈地摇晃着脖子。
李日月本能地试图稳住马头,正喝斥间,眼角余光感到身侧又出现一匹战马,恍惚瞥见马上的鸿翎,他正惊喜,不料马上骑士突然来抓他的陌刀。大唐陌刀又沉又长,本是步卒对付骑兵的利刃,后来有些骑术了得的大将,在马上亦能将陌刀用得出神入化。
李日月身为沙场宿将,饶是执掌陌刀如举手抬足般自然,却奈何惊变骤起、毫无防备,“呀”地一声还未喊出,刀柄一震,已脱手而去。
皇甫珩夺得陌刀,怒喝一声,反转刀柄。泛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劈将下来,势大力沉,竟透过战甲,活活地把李日月劈成两半。
鲜血喷涌出来,四散溅射,李日月连头带肩的半截身子落下马来,下半截身子还在马上,伴着那中箭的战马颠簸一阵,终于也轰然倒下。
大将在自己军中被取性命,且死状如此惨烈,无论是姚濬、张光晟等主帅,还是麾下泾师军卒,均是惊恐万分,一时间怔在当场。
崔宁辨出与李日月交手的骁悍骑士,正是皇甫珩,不由畅然大笑,对高重捷道:“老夫本是武将,在长安可真是憋屈够了,今日定要杀个痛快。”
又回头对几名邠宁牙将道:“儿郎们,莫要给你们韩将军丢人,随我来!”
言罢,一夹马腹,虎威更立,刀锋直指围着姚濬等人的亲随阵营。
姚濬出兵前,因想着韩游環的朔方铁骑已被赶回邠宁,颇有些托大,列阵布兵均未想到会有骑兵冲阵,牙兵手中连长矛都未得一具,如何阻得了崔宁等人的所向披靡。
但越驰越勇之际,皇甫珩却杀开一条血路,向崔宁高喊:“城门要紧,冲杀城下叛军。”
那厢奉天城上,浑瑊正目眦欲裂,忽见围城的泾师,中军大乱,一片哭爹喊娘。他定睛细看,终于确信那是崔宁赶到,不由大笑:“崔仆射,你果然还有当年之勇。”
又疑惑地问一旁的韦皋:“咦,那个骑在马上但身无片甲的又是谁,怎地也着泾卒服色?”
“那是皇甫将军。”韦皋目光复杂,沉声道。
“皇甫将军?哦对,随崔仆射出使李怀光的泾师未叛之将。陛下真是有识人之明,敢用此人,果然了得。”
浑瑊本以为今日大势将倾,自己怕是要殉身城上,此刻峰回路转,一时神思起伏,言语仿佛要宣泄情绪般地收不住。
韦皋不再搭话,而是仗剑奔走于城上,高声呼喝:“众儿郎且看,朔方援军已至,贼逆主帅被斩,叛军旦夕必败。莫泄了士气,快快随我诛杀城下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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