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皇甫珩捏紧了拳头。
“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去!”
他多么想将这句话咆哮出来,就在今夜,狠狠地叫嚣给榻上这不知好歹的妇人听,叫嚣给全府上下的人听。
他看她哀求的眼神,明明自以为洞悉一切又屈尊放低身段的矫造样子。
偏偏自己还确实仍对她揣着几分眷属之情!
不过,若昭这般模样,在皇甫珩决定彻底爆发的前一瞬,突然给了他一种奇异而新鲜的启示,以及一丝不妨较量的兴致。
明宪的死因,他固然并无深究和辨析的意图,但此事实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妻子的先见之明。就连普王在驿站与自己的片语中,亦流露出宋氏不可小觑的警诫。既如此,他偏要她,在皇甫府中好生等着,看丈夫如何位极人臣。
皇甫珩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
“晨间,普王是奉了圣主之命,到驿站迎了我与唐使李升,崔汉衡崔公则前往鸿胪寺迎了吐蕃使者。去岁李晟和韩游環防秋,也擒得几位吐蕃的豹皮将送到长安。今岁唐蕃有和议迹象,故而圣主在含元殿行了释俘仪式。普王从前就常衔旨尉访臣子,郭公子仪病重时,汾阳王府上下惶惶,皆心忧郭公死后情形,圣主遣了普王去,胜过千言万语。今日我能与他并肩出现在诸臣前,是圣主莫大的恩泽,你这般聪明之人,怎会不明白?”
若昭闻言,怔怔地望着丈夫。
皇甫珩接着道:“俘将,何尝不算降将?圣主当真是贤君,从前不咎我泾师兵马使之身,今日又在群臣前再授神策军制将之职。若昭,我知你耿耿于怀明宪之事,可是,你夫君我大难不死、回到家中的头一日,你便如此责备于我,你对我又有几分夫妻情义呢?”
皇甫珩侃侃言罢,宽了里衣,将灯吹了,在床榻卧下。
寂静良久,他看到墙角那个身影靠近了些,也躺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淡漠道:“你若不愿与我亲热,也无妨,我不与你争吵,一来怕母亲担心,二来,更因为,也明白你心里的苦处。”
若昭仍是没有回应,亦再无动作。
郭媪屋中传来讱儿的稚嫩哭声,想是小儿夜闹。不久又归于平静。
皇甫珩听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的呼吸,轻柔到几不可闻,却显然出卖了主人醒着思索的状态。
给了台阶仍不知珍惜。不吭声算个什么?
全长安城,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有失妻德的妇人!
皇甫珩想起了盐州刺史杜光彦醉醺醺中说过的话。
是的,他一路行来,被谋划举事的兴奋热焰灼烧着,进长安后又急切地想归家,竟忘了,自己在街西,还有一处别宅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