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在此时,姚濬的呼喝也暴露了他在中军的精确位置,奉天城上制高点处的统帅韦皋,急令调整床弩方向,往泾师中军发出飞簇。
泾师方阵即刻变阵,突出在前锋的刀兵剑士再无二话,喊杀着往羊马墙冲去,绝不甘在韦皋的弩箭飞矢中坐以待毙。
皇甫珩兀自长叹一声,也明白韦皋的举动无可指摘。他将心一横,带着城下韦皋派出的精兵,杀入泾军阵中。
姚濬被皇甫珩阵前一激,更是发了狠心要毕其功于一役。他不顾李日月的再次劝阻,传令将后军镇守防御的两千步卒也悉数压前。他认为,只要越过了羊马墙,泾师带来的攻城器械至少能摧毁奉天的瓮城、让韦皋无险可守。
如此一来,泾师的所有军士都挤在了奉天城正西,侧翼与后部瞬时出现了空虚。韦皋站在奉天城上,见此局面,不由大喜,火速让烽子燃起狼烟,向不远处梁山后埋伏着的邠宁之师报信。
邠宁节度使韩游环见到那苍黑色的浓烟,对左右道:“儿郎们,吾邠师沉寂数年,此番终于有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将尔等的矛戟长枪拿稳了,莫辱了咱们朔方铁骑素来的威名!”
他本是经由皇甫珩游说才东行勤王,此刻被眼前刀光剑影、飞矢如蝗的画面激热了武人体内勇悍好斗的血液,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大战扬名一番。
邠师的营旗一竖,憋了两天的骑士与马匹立刻从山坳间跃上山脊。伴随着鸣响的战鼓,骑士们挥舞着明晃晃的戟枪,分成十余阵列,如倾泻而下的山洪般,直往泾师的左翼与后方冲杀而来。
姚濬正死死盯着攻城车的进攻之路,忽闻属下来报,西北方向杀来一支骑兵,看旌旗是邠宁节度使所部。他又惊又怒,一时忘了与李日月的嫌隙,向李日月问道:“邠宁到奉天,要经过凤翔,怎地李将军未有军信传来?”
李日月心想,他娘的,我早让你派出斥候将周遭查探一番再作安排,是你一朝爬上主帅的位置便忘了自己的斤两,草率出兵。于是毫不客气地还击道:“姚帅,若算起来,邠宁可是离你们泾原镇更近些,怎么田将军没发现动静?”
他们说的李、田二将,即李楚琳、田希鉴,在长安兵变后公开斩杀本镇节度使或留后节度使,投向了叛乱的朱泚一方,与唐廷为敌。只是,大乱之际,哪个手里有些兵的武将没几分精明的心思?姚濬虽然被李日月噎了回来,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奚人蛮子说得扎心,田希鉴杀了留守泾原的冯河清后就和长安断了音信,一副要自立山头的做派,想必他就算发现了临镇的邠宁节度使正往东边赶来勤王,也不会给长安报信。
“田希鉴这军汉,莫不是巴不得我所部泾师多死些将士在外头,好无人回去与他争泾、原二州。”姚濬恨得牙痒,但情势紧急也顾不得发泄怨气,急忙下令旗官又改变阵型。
泾师中,前锋剑士与矛手骤然没了后阵长弓和弩机的后援,只能一边与皇甫珩带领的百余陇州精兵拼命、一边护着攻城的同伴往瓮城城墙上架设云梯。而贸然舍弃了开阔地带的后排步卒与弩手,再行后退、转身接战邠宁骑兵时,发射驽箭的频率哪里能比得上马匹的移动速度。
韩游环下令邠宁骑兵以“袭步”阵法冲锋,也就是马匹能达到的全速,这样的势头加上骑士们手里的长枪马槊,简直所向披靡。泾师后阵的步卒毫无还手之力,有的还来不及射出第二箭,或者将长矛转个方向,便被削去了半边身子。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姚濬和李日月均觉得左支右绌,士气渐衰,不能再硬着头皮鏖战下去。
李日月倒也爽气,知道自己是朱泚委派的监军身份,有些话得自己先提,于是道:“姚帅,今日咱们暂且吃了这个亏,收军南撤罢,待长安发来援兵,何愁拿不下这小小的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