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谊又不敢小看他们。他们和他一样,是精明而警惕的。
中秋之后,虽然已经讽刺般地联上了姻亲干系,李谊到底再未与宋若昭直面相对过。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宋氏姐妹的感情,竟未因明宪的婚姻之事而受到根本的动摇。
生于宫闱的李谊,天然地以为,帝王家的所谓亲情,薄于案上纸,弱过风中烛。
抱着这样的认知的李谊,眼睛却不是瞎的。
咸阳演武中突然出现的骑兵以箭相指时,明宪对丈夫呼救、却挡在了若昭面前,去岁寒冬皇甫珩身陷虏营的消息传来时,明宪关心则乱地求丈夫想办法说服天子以城换人。
妹妹对于姐姐危急或者困厄的种种反应,李谊看得分明。
原来真正的手足情,是一种不逊于夫妻情分的强烈的相濡以沫。
李谊感到难言的沮丧。他想要而没有得到的东西,他厌憎的女子,天然地就能有。
宋若昭在明宪心中的位置,不会平白无故地就动摇了。明宪是宋廷芬的从侄女,她与故王良娣和皇孙李淳没有任何关系,可宋若昭与故王良娣是母族同根,皇孙姨母的身份,又在屡次逃难中和太子一家结成的情谊,使得宋若昭和李泌一样,乃坚定的太子党。万一明宪嘴上顺着丈夫,暗中却向姐姐报警,怎么办?
或者,这一回就先放过太子?
但这个念头,比向明宪坦白、拉她作为自己真正的阵营中人,更为迅速地被李谊否定了。
对太子致命一击,绝好的机会呵,不试一试太可惜。
本来不过是除掉延光又得到她私养的甲士,不想如今竟能攀扯上太子的少阳院。
前朝故事,白纸黑字地写在史书上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武帝二十九岁时,才有了第一个儿子,这位一代成就非凡的一代霸主,曾经多么珍惜、疼爱自己的嫡长子。然而,宗室出了巫蛊案,太子刘据,立刻成为帝王狂躁多疑的牺牲品。
这样父子相残的惨剧,如午夜月光照着灰白的坟茔,教当时多少士人心惶神碎。可是,这样的例子,同时又刺激着后世一代又一代的阴谋家孜孜不倦地效仿。
倘使竟能逼得太子李诵如当年刘据般乱了方寸,那就太精彩了。
李谊想到这里,目光依然落在了面前的生宣纸上。
那精丽多姿的褚体字,在李谊眼中渐渐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
罢了!
终究不过区区一年又半载而已,再喜欢她,若为大计所虑,她也可以只是他人生长卷中的一个字。
那么多字,抹去一个又有何可惜的呢?其他的字,依然美妙难言,显示着主人的成就。
他李谊是要做帝王的,不是只求美人相伴的废物!
李谊倏地起身,来到文学馆外。
家奴王增一直候立于门旁。
“你去张延赏府上拜个帖子,就说本王好不容易寻得了一帧钟繇的墨迹,想携书拜访,请张相公一同品评真伪。”
“喏!”